谢怀昌表情尴尬,举起杯子来掩着,含混道:“差不多的一句话。”
谢婉贤笑嘻嘻地看他,故意给他出难题:“我记得是‘为国戍疆’,对不对?尤其是那个‘疆’,磅礴大气,颇有盛世大国的风范。”
韦筠如果然大感兴趣:“为何不带来,叫我也一饱眼福呢?”
谢怀昌怒视婉贤,又对韦筠如解释:“一时着急,忘记了,恐怕要等我下次回京,才能带来了。”
婉贤看到他的眼神,笑得更加奸诈,道:“哥哥何必麻烦?交与小妹,小妹再带给筠如姐看不就成了?”
谢怀昌更加窘迫,支吾道:“不……不好吧,毕竟是于先生墨宝,我……”
“我晓得了,哥哥是心疼呢,”婉贤玩够了,才出言帮他解围,“莫不是放老宅了?”
“啊,正是正是,”谢怀昌连声应和,又偷眼去看韦筠如的面色,后者正晃着杯子瞧他,眉眼弯弯,似乎是已经猜到了真相,却懒得揭穿这对装模作样的兄妹。
“御膳房”此店生意兴隆,不一会便高朋满座。他三人挑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美食佐以嘉言,吃的是欢笑连连,以至于有人在背后拍他肩膀,他扭身过去时,脸上还残存着笑意。
冯国璋站在他身后,表情惊喜:“二少,果然是你。”
“冯老总!”谢怀昌反应很快,脸上的惊讶之情还未铺开便已收起,热络地与他寒暄,“没想到您也到京城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一声招呼,我好为您接风摆宴。”
“哪敢劳动二少,”冯国璋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两位女眷,“这二位是?”
谢怀昌挨个介绍了,示意他出去说话:“老总这次赴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若没有,当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二才是。”
“今次是没这个福气了,只能待来日再相见。”冯国璋捏着他的手,将他拉近一些,轻声道,“不瞒贤弟,我这次来,是为着大总统称帝一事来的,我在南京听到些风言风语,唯恐不实,这才专程来觐见大总统。”
谢怀昌一听即知他这场觐见并不如人意,至少袁世凯没有彻底打消冯国璋的疑心——谢道庸预言的事情正一步步变成现实——袁大总统手下这一帮骁勇大将已经各自成了气候,各自生了心思,再不是小站那些声名不显的丘八了。
他摆出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同冯国璋点头道:“啊,是有些风言风语,不过冯老总不必挂心,我前些日子为着谈判的事情时常见大总统,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异动。”
冯国璋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扫来瞄去,又问:“莫非是大总统身边的人蓄意陷他于不仁不义?”
谢怀昌摆了摆手:“冯老总这是哪里话,大总统身边的人左右不过段总长、徐国卿那些,都是与老总相交颇深的人物,怎么会蓄意陷害大总统呢?只不过……”
冯国璋神色一紧:“哎呀我的谢二弟,到这个关口,你何必卖关子?你我都是为大总统效力的人,讲句良心话,以大总统的功绩,即便是当上一百年的大总统,也绝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更无从指摘他什么。可倘若起了称帝的心思,那不就是自己将自己前半辈子那吃得苦立的功一笔勾销了么?”
谢怀昌叹了口气:“大总统自是起于微末,只是他吃苦立攻那些往事,大公子并未经历过,难免就……”
冯国璋扼腕叹息:“我就要启程回南京去了,贤弟呀,你既能时常见大总统,不妨将我方才那番话委婉规劝他一二,叫他全个忠孝名声。”
谢怀昌遗憾道:“这就要对不住老总了,陆总长卸任外交总长后,我的调令也下来,要出京去到保定军官学堂,接着干老本行了。”
冯国璋惋惜地看着他:“以二少之才能,区区学堂教官着实是委屈了你,你若觉得不爽,不如随我回南京,那里自有百万雄兵听你调遣。”
“万万不敢,,”谢怀昌惶然摆手,道,“老总高看我也,我算什么英才?只不过是凭了家里的关系才捞到这一官半职,于军官学堂供职已经是大幸了,没有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绩,哪敢贸然去领冯老总的兵?只怕弟兄们都要看我不起。”
冯国璋大笑,拍着他的肩道:“何以谦虚至此?你有多少本事,我难道还不知晓?”
冯国璋与他实则并无多少来往,他兴许是与老宅亲厚些,但那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与他表现熟稔,想必是已经打定主意雄踞东南,因此笼络东南巨绅自是不可少的一步了。
谢怀昌有心为南方革命党争取此人,虽说他未必会忠于革命,但联合其余各省都督阻止袁世凯称帝还是易如反掌的。他透露给冯国璋的消息半句不假,袁世凯的长子正在京中为攒做父亲称帝一事上窜下跳,听说连徐世昌都看不下去,不轻不重地提点过他好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