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宣统三年,西历一九一零年他们成婚至今,已经过了四年时光,这四年说长不长,但说短却也不短,起码足够一位贤德的妻子为丈夫添上一儿半女,或是纳上一名貌美妾室。
但这些,婉澜都没有做。
她服侍陈暨换了衣服,在躺椅上躺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佯做自然地说出那句话:“老爷家财春秋鼎盛,后院却空空,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失职。”
陈暨原本端了她的茶啜饮,听这句话,猛地一怔:“什么?”
婉澜依然微笑着,端庄,含蓄,隐带威仪:“不知道老爷在外头有没有中意的人,若是有,我自当亲自上门为老爷提亲。”
陈暨惊讶地坐起身来瞧她:“屏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糊涂了吧?”
婉澜垂下眼睛,并未理会他那一句:“若是外头没有可心的,那我就位老爷做主,将立夏收房,以待老爷慢慢寻觅合心人。”
陈暨皱起眉,将茶盏放在一边:“为什么忽然要给我纳妾?”
“富贵人家,几人不纳妾?老爷的身份也当有几房妾蓄在家里。”婉澜顿了顿,话里有话道,“况且家里……总比外头安全,我也不是善妒无德的女人。”
“你要我纳妾?”陈暨文不对题地又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想法?”
婉澜心里简直翻江倒海,她捏着扇柄,不看他,只怕看一看要将扇子丢去他头上:“我的想法不重要,还是老爷心意要紧。”
陈暨从躺椅上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去站着:“你叫我什么?”
“老爷。”婉澜把头偏过去,看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不对吗?”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陈暨皱起眉来,“你抬头看我。”
婉澜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依然无懈可击:“我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只是想尽到为人妻的责任罢了,老爷这个年纪,应当蓄几房妾了,不然旁人要笑你妻管严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连眼角都弯起来,好似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几可乱真。但陈暨却表情严峻,他低头看着婉澜那张脸,忽然摇摇头:“不对,你不是真心的。”
他拉了张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说吧,你听到了什么?”
婉澜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我没有听到什么。”她语气开始发冷,“我是真心实意想为你纳妾的,老爷不必试探我,我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善妒婆姨,犯不上因为一个妾就闹得家宅不宁。”
陈暨定定地看她,忽而叹了口气,将胳膊架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缺转移了话题:“我投资电影公司的事情,你约莫有所耳闻。”
婉澜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点了下头。
陈暨接着道:“若是顺利今年年底就能挂牌营业,届时开幕式剪彩,或许需要带夫人出席,你这两天去布庄瞧瞧缎子,叫裁缝裁件新衣裳来,要隆重一点的洋装。”
他这样说,叫婉澜想起在玛格丽酒店门口瞧见挽着他的那个穿洋装的女人,蓦地一阵厌恶,脱口问道:“要束腰吗?”
陈暨更加惊讶:“什么?”
婉澜住了嘴,慢慢笑了一笑:“没什么,知道了,明天就去布庄。”
她去布庄之前先拐去探望了谢怀安,他今日情绪稳定,烟瘾也没有发作,婉澜去的时候,他正跟乔治商量开设制药厂的问题。婉恬也在跟着听,时不时还插一两句自己的意见。
婉澜取笑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也开始关心我们凡人的阿堵物了吗?”
婉恬娇俏地横她一眼:“阿姐惯会取笑我。”
“哪里,我只是惊讶罢了。”婉澜站在客厅边上,对她招招手,“我要去布庄裁衣服,你要不要一起去?”
谢怀安咳了两声,笑道:“一起去吧,阿姐带着蓁蓁,叫她也裁一件新衣裳来穿。”
吴心绎放心不下谢怀安,但架不住所有人的鼓动,还是上了妆随她们出去了。婉澜去做洋装,找最好的裁缝和最好的料子,大手笔的一人送了她们一件,还定下两匹布存着,说是等婉贤来了,给她量了体,也裁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