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绎柔柔笑了一下:“等你回来。”
她去长房的时候,谢道庸夫妇和李夫人都在长房厅里闲聊,聊即将要在新政府做官的谢怀昌,他要做的官是国民政府训练总监部总务厅副厅长,从名字上瞧应当是在后方练兵的,这让秦夫人宽心了不少。
“我看他要是能让个贤,你就更能宽心了,”谢道庸腆着肚子摊在太师椅里,手里端着一杯红茶,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他自从辞了大清的官,这两年在老宅都过得无比惬意,使裁衣服的尺寸都大了两圈:“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当高位,还曾经给清廷带过兵,不一定能服人,要是不自己让,恐怕上头也留不了多久。”
李夫人道:“君子一言九鼎,这任命都发出去了,还能反悔不成?”
谢道庸笑道:“若是为这九鼎硬撑着,那就更不妙了,恐怕上任后要给他穿小鞋比他主动请辞呢,还不如现在就有点眼色,若南京的任命是真心真意,必然会苦苦相留。”
秦夫人觉得有道理,便将这件事记下来,在谢怀昌回府之后对他提起:“你叔父的意思,但我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谢怀昌笑了一下:“叔父料事如神,侄儿佩服,只是那边已经等不及我主动请辞了,刚收到新的任命,训练处副处长,兼任陆军行营军官学堂军事教官。”
李夫人拿着筷子诧异道:“还真能说话不算话?”
谢怀昌道:“好像南京内部出了些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
谢道中皱着眉沉吟了片刻,慢吞吞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将那个训练处副处长也辞掉了吧,兴许能在军官学堂里换个职务。”
谢怀安笑了起来:“父亲这话说的,官职也能以物易物?”
谢道中道:“易得不是官职而是人情,怀昌最初的职位是个副厅长,说明南京政府里有人认为他担得起这个位置,后来降成副处长,又加了一个陆军大学的教官,可见这教官是个补偿,不如将副处长也辞了,专心学堂谋个好差事——桃李满天下总是会有点用处的。”
谢怀昌在府里给南京政府发报,谦虚地辞掉了训练处副处长的职位,称为人师表一事事关重大,斗胆接下这个职务,不敢再兼任旁职,惟愿一心做好这个老师。
给他回信的是黄兴,言辞客气,极力挽留,但谢怀昌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隔两日便正式下了聘书——陆军行营军官学堂教务处主任,不必南下南京,直接北上赴任即可。
谢道庸笑眯眯地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你安排到陆军大学去?”
谢怀昌将聘书轻轻搁在茶几上,叹了口气:“因为那是袁大人的地盘,还有谁比我更合适这个教务处主任的职位呢?我是革命党人,也是袁大人的亲信。”
“说亲信是有点给自己贴金了,”谢道庸道:“军官学堂的总教官历来都是日本人,先前袁大人忙于官场,无暇抽身,如今他要当了大总统,内乱已安,是时候腾出手来攘外了,军官学校不可能长久握于日本人之手。”
“我是英校毕业的,与日本人没什么交情,去管教务处,也不必担心我和他们狼狈为奸,”谢怀昌道:“而军官学堂里的学生有不少都参加了革命党,我拿着南京政府的任命前去,会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我。”
谢道庸看着他,眼神带笑,唇角也带笑……不,不是笑,而是欣慰:“犹记得光绪朝的时候我回老宅,第一次见你,你还跟个闷葫芦一样,脸色阴沉,一言不发,问到跟前了才寥寥回一句。”
谢怀昌跟着笑起来:“您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无您,绝无我的今天。”
谢道庸呷了口茶:“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机缘,你总觉得你父亲和嫡母亏待你,若真亏待你,就不会有今天了。”
谢怀昌怔了一下,急忙道:“我可从没有……”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谢道庸摆了摆手:“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和你父亲,也是同父异母的,只不过我母亲去世的比你母亲更早,所以你奶奶一起把我们养大了。”
“前头不知道,还觉得没什么,后来知道我母亲只是个丫头,连姨娘的名分都没有,心里就开始不舒服,总觉得嫡母亏待我,”谢道庸慢悠悠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因为我以前也曾经想过。”
谢怀昌安静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叔父,我总觉得自从我母亲去世,这个家与我就开始隔着一层,原先以为是因为我没什么出息,所以在英国时就刻苦学习,现在也算是出人头,这种感觉反而更明显了,大嫂曾经与我议婚,其实我心里并没有什么,但大哥就开始小心翼翼,他们都在拿对待客人的方式来对待我,顾虑我的喜怒哀乐。”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了一遍:“就向我是客人一样,或者别的亲戚家的孩子……总之不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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