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庸又问:“吴大人知道?”
谢怀昌失笑:“这件事情怎么敢让他知道。”
谢道庸道:“那你怎么去广州,你可是带着人家的太太和女儿来的。”
“这就得靠我先前那些留洋的老同学了,”谢怀昌答道:“我在家呆两天,他们会给我发报邀请我到上海去参加聚会。”
谢道庸又往后看了一眼,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将来这姑娘进门,咱们家和革命党的关系不就全曝光了吗?”
谢怀昌似乎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地一怔:“不至于吧……都进了谢家门了,把夫家整垮了,她能得什么好处?”
谢道庸摆摆手:“奇思异想者多着呢,可不能拿自己的想法去类比他人。”
“袁大人正在和革命党谈合作,这吴子玉一个小小的上尉,总不至于自己拎条枪出来保卫大清吧,等革命党得天下的时候,有没有关系就不重要了。”
“你错了,怀昌,”谢道庸叹了口气:“与袁大人的革命党有联系,和与革命党有联系,那可不是一码事。你想想那位孙先生,他辛辛苦苦走到今天,能情愿将江山拱手让人?退一万步说,他为了革命理想,情愿了,那袁大人会照着他的想法治国?”
这个问题将谢怀昌问住了,他眉心紧紧锁起来,脸上也现出犹疑的神色:“照叔父的说法,这亲难道结错了?”
“祸福难料,是好是坏,得看那吴家小姐的心思。”
谢怀昌琢磨了一会,忽然道:“倘若大哥娶一位寻常的富家小姐,兴许也没这么多麻烦了。”
“你大哥要是娶了寻常的富家小姐,娶吴家小姐的就是你了,”谢道庸道:“那更危险,你毕竟是与革命党有直接联系的人。”
谢怀昌还想说什么,宛新却已经出二堂来叫人了,冯夫人专门买了鸿兴楼一桌席来款待李夫人母女,刚刚送来。
谢道庸又大力推荐他钟爱的那道肘子,冯夫人看不过眼,说了他两句,被他笑嘻嘻地化开了,李夫人瞧着这对夫妻间你来我往,忍不住生出几分羡慕,只是当着谢道庸的面没有表现出来。
冯夫人与李夫人算是一见如故,因为她喜欢的那些东西李夫人也喜欢,膳后她拉着李夫人到卧房去看戴春林最新的桂花水粉。此举正合了李夫人的意,方转进内院,李夫人便一把拖住了冯夫人的手:“好姐姐,你和谢大人夫妻可真融洽,有什么妙招没有,求你教教我。”
冯夫人早就看出吴佩孚同李氏之间只不过是粉饰太平,她掩着嘴笑了笑,故意问道:“怎么了?我瞧着吴大人对你也很好呀。”
李夫人连家里的妾都斗不过,就更别提冯夫人这等自小生养在旗人内院的人,只不过跟人多说了两句话便恨不得将心窝子掏给人家。她被冯夫人带着进了内室,方一在贵妃椅上坐下便红了眼圈:“我家里有个悍妾,是个心术不正的,前头做姑娘的时候便动不动就往我家跑,将我婆婆哄得服服帖帖,还认成了干女儿,后来我进门这么些年也没有生下儿子,更不讨婆婆喜欢,她老人家就做主就将那悍妾迎进门了……”
她说着,竟然有水汽蓄到眼底,看来果真是平日里受尽了委屈:“不过那悍妾也没能生下蛋来,活该!定是老天有眼,给她的报应!”
她没发觉这句话将同样无子的自己也给骂上了,听说李夫人是山东巨绅李少堂的侄女,想必也是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但她说那句“没能生下蛋来”,狠毒的神色和语气竟然与村头泼妇无异,冯夫人不由暗暗心惊,简直不敢想象她婚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妹妹……你先别生气,”冯夫人柔声细语道:“你们家那个那个妾,她娘家是做什么的?”
“姐夫是长春商务总会的头面人物,”李夫人忿忿道:“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脾气可当真大,显然是做姑娘的时候被宠坏了,那吴佩孚起自微寒,老太太想必是个抠唆省俭的厉害人物,这两人对到一起,怎么可能天下太平。
冯夫人就劝她:“我听说吴大人事母至孝,你也说了那贱妾在进门前就讨好你婆婆,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你婆婆服个软呢?”
“服软?”李夫人连连冷笑:“我婆婆也得给我机会才行,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个虽说不是宠妾灭妻,可他跟他老娘站在一条线上,与宠妾灭妻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一圈:“姐姐,他娶我,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高攀,就算他现在有功名了,那家底跟我娘家还是没法比,我当初看他待人实诚,为人又孝顺,不挑剔他家贫,可谁知道……”
李夫人喘了口气:“我看家里小姐也快到结亲的年龄了,姐姐,你可千万得记住,遇见那媒人夸说孝顺的,你千万千万要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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