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中急着要回镇江去,他毕竟是镇江的父母官,国丧期间不任上,被人抓住就是个把柄。
说好了次日走,结果,后靠庆亲王,这朝堂上的船只能上一条,他巴结了庆王,必然得得罪其余的王公。醇亲王虽说性子温吞,可对政敌却未必会手软。
谢道庸与陈暨一同在车站送别谢道中夫妇同谢怀安一家人,谢怀安精神萎靡神情憔悴,显然是没有睡好,也或许是一夜没睡,陈暨大略了解前因后果,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只好道:“马上要过年了,纱厂里的收支要做专门整理,我可能会回南方过年,你做好,我到府上去看。”
谢怀安提起了一点精神,点头称是,他在京城消磨了半个月,仔细对比了每一家商行店面里出售的布料,分析其质量和价格上的区别,正准备回去调整自家的生产模式。
月底的时候,小皇帝正式举办登基大典,将年号从光绪改成了宣统,醇亲王被封为了摄政王,上台第一件事,便是以足疾为由,勒令孝钦皇后任命的顾命大臣袁世凯回籍养病。
京城都不许待,必须得回原籍去,听说张香帅为袁世凯前后奔走,同陈救国者非袁莫属,不仅无济于事,还连累自己也被摄政王排挤,袁世凯不忍看香帅一把年纪还要遭受如此待遇,专门往府上跑了一趟宽慰他,顺便也郑重告别。
张之洞拉着袁世凯的手声泪俱下,请他看在孝钦皇后知遇之恩上,凡是以大清为重,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因为他已经被解职了。谢道庸将这番话转述给陈暨,陈暨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张之洞的意思。
“袁世凯必反无疑。”
谢道庸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问道:“你觉得,这个时间会是在什么时候?”
陈暨道:“如果摄政王不再复用他,或许还要再拖两年,如果摄政王哪一日在对他委以重任,那就不远了。”
谢道庸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站队,还是来得及的吧。”
陈暨笑了笑:“我还以为谢家永远中立。”
谢道庸道:“中立也好站队也好,不都是为了自保吗,谢家只是会选在恰到好处的关口上站队罢了。”
谢道庸与陈暨的联系在谢道中一家离开后变得紧密起来,他二人一个从政一个言商,却都同革命党有那么一些不大不小的关系,因此比别人更加关注当今的政局。
谢道庸在袁世凯被解职的第二日上书要求告老还乡,这个举动丝毫未引起摄政王的注意,因为谢道庸算不上举足轻重,平时和袁世凯也并没有多亲近,他象征性地挽留了一次,见他态度坚决,便顺水推舟地批准了。
像当年明亡的时候一样,谢家在这个关口上抛弃清廷,选择了已成气候却未得天下的革命党。
他将这个消息写信告诉谢道中,使他明白未来的路已经选好了。
谢道中在书房里看完那封信,将婉澜叫来,语气随意地吩咐:“沐休的时候摆一桌宴,请一请徐存之。”
镇江女学开学还不到半年,徐适年去教了洋文,他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物,教了两个月,见教师奇缺,顺便又代起了历史这门课。
婉贤对他很是崇敬,每日回家张口闭口都是徐先生,被婉澜取笑了好些回。
“曾经也当过咱们家的西席,如今又全职做了女学堂的先生,于公于私都得请他一回,”谢道中解释道:“也不用太隆重,按咱们家平时的菜谱,再多添上两个大菜就行了。”
徐适年对谢府是心怀感激的,来赴宴时还专门带了礼品,谢府老宅一家人除却谢怀昌,无论男丁女眷全都上桌陪客,大有结通家之好的意思,使徐适年略感惶恐。
“我家里这些人,存之个个都见过吧,”谢道中笑道:“有几位还有些私交,是不是?所以没什么好拘谨的,今日权当是家宴。”
这一桌上十人有九人都是一头雾水的,就连婉澜都对谢道中给的解释半信半疑,还以为谢道中要在宴上说什么事情。结果却出乎她意料之外,说是家宴,就真的只是家宴,桌上讨论最严肃的事情便是女学了,因为徐适年建议镇江要开办综合类学校,使男学生同女学生混合在一个班级里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