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不想太过招摇,只是让贺五十驾车带着兄弟几人。之前他只在京师走过几处,如今才大开眼界。
郑直以为他们起得早,出来的早,可是到了街上,才发现,比他们早的大有人在。这还就算了,不管是王巡抚的察院、王巡按的察院、熊知府的府衙、孙知县的县衙还是颜守备、朱指挥、崔指挥的私宅外都早已排了一大队人。
“飞帖?这些老爷哪一位不是诸事缠身。人家若不是看到了真人,哪个记得谁是谁?”郑伟面对郑直的疑惑,理所当然道“接福袋里的名帖,谁又会在意有谁?”
“那何必再去放帖子,直接等着就是了。”郑直不明所以。
“如此,又咋晓得十七你不是顺路捎带呢?”郑健不甘示弱“那接福袋里的名帖,自然有人在意没谁。”
郑直想了想“也就是你来了,俺或许不在意。可是你没来,没有专程而来,俺很在意。”
“对喽。”郑伟和郑健同时击掌“就是这个理。”
果然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郑傲,郑修,郑仟互相瞅瞅苦笑,这些道理他们听着都头疼,也从没有仔细想过。尤其郑傲,郑仟,他们不过是习惯使然,同时感觉有求于人,才如此。不想,内里门道如此多。
有了这个认识,众人对于东奔西跑的抵触倒是少了很多。
过年可是大事,不同于冬至,尚有酒肆营业,如今街上所有店铺全都歇业,甚至连勾栏也不例外。中午自然没地方吃饭,好在有贺五十这个货郎。烧鸡,猪蹄,饽饽,年糕,酱牛肉,应有尽有。
没法子,人家有个好媳妇。没错,这厮面前又成亲了。据人讲,还是个秀才女儿。郑直没见过人,不过瞅着对方把贺五十安排的清清楚楚,想来是个贤惠的。
郑直晓得他的毛病,所以如今对于手下人的家眷一个不见,一个不认识。这方面,他不是信不过旁人,郑直连他自个都信不过。
一圈转下来,郑直等人回到家已经到了日暮时分。他并没有进郑家,而是从焦家角牵了马,直奔北门,然后绕路来到南门外的抽分厂,给廖镗拜年。
这当然是临时起意,盖因为郑伟等人今日讲的,让他记起杨儒之前提的,关系不过是敲门砖,进了门,如何走,只有靠自个。
郑直正在通过廖镗,联系宫中做一些买卖。他与对方如今也只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买卖关系。凭借孙裕,廖镗才愿意和他做买卖,将井陉和元氏的官营矿场卖给他,哪怕年前送了对方一份厚礼,再多也就没了。若是此刻给对方拜年,想来对方应该很高兴。
“俺确实很高兴,很意外。”廖中官得知郑直来给他送名帖,少有的亲自出迎,将对方请进了他的院子。
郑直这才瞅见,廖磊也在。对方见到郑直,赶忙起身见礼。
“俺虽然和廖中官接触不多,不过,俺认为廖中官是朋友,够意思,值得相交。”郑直落座,举止得体的讲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俺也是。”廖中官大笑“俺见过咱真定各色人等,可是就是和郑解元对脾气。”
两人言不由衷的互相吹捧,郑直眼瞅着时辰差不多,就要告辞时,对方却支走了廖磊,低声问“俺听人讲,郑解元的煤矿买卖如今做的很大?”
“是。”郑直不动声色道“多亏了廖中官。”
“俺可不敢居功。”廖磊摆摆手“解元也误会俺了。俺的意思是,俺们之间的买卖做的好。俺甩了包袱,郑解元也得了实惠。”
“是。”郑直还是不懂对方啥意思。
“一直接讲了。”廖镗也看出他讲的对方根本听不懂“郑解元晓得吗?光禄寺去年停了所有瓷器采买。”
“有所耳闻。”郑直不动声色回了一句。
“所以年后内官监奉命要自个建窑烧制供宫内使用的器皿。”廖镗低声道“俺听人讲,郑解元与井陉杨家关系不错。”
郑直的喜好,廖镗早有耳闻。如今井陉窑厂都攥在了杨家手里,而杨家如今的当家人是个寡妇。
郑直压住不快,试探着问“可是杨家的窑厂不卖吧?”
“没有人规定,内官监的窑厂只能有内官监独自经营。”廖镗解释一句“哪怕有一分银子的股,不也是内官监的窑厂吗?”
“廖中官所言极是。”郑直想了想“就是不晓得朝廷要的量多量少,若是太多,恐怕至少要扩股三成。”
廖镗大笑,这自然是郑直的价码“内官监要承办宫内所有用度,去年光禄寺可是省了八十万两银子。内官监自然不能取代光禄寺,不过一半还是可以的。”
“那这么大的量,怎么的也得一半了。”郑直心领神会。
“郑解元是个通透的。”廖镗笑的更开心了“不过俺听人讲,井陉窑厂如今只能生产大缸之类的器皿,这贡品自然要服众。”
“这点廖中官放心,俺听人讲,他们最近也在改进手艺。”郑直没想到对方连五成都不满意“这样,俺去劝劝杨娘子,这买卖阔出四成股份来增产,改进手艺。”
廖镗一愣,对方非但没有让步,反而退了一步。
“这事廖中官与诸位老公忙前忙后,自然不能亏待了。再送廖中官一成干股,请诸位老公多担待。”郑直这一招屡试不爽,阉人尤甚。他们可都喜欢银子,千万不要把阉人看成一个整体。
廖镗皱皱眉头“郑解元的意思俺懂,可是俺没法答应。”
“要不这样行不行?”郑直斟酌片刻“杨家窑厂再拿出一成,不过内库再多借一些铜钱给外边的当铺。”
他之所以巴结对方,就是因为正通过廖镗与内库的大使勾兑,为康熙当借出了成色十足的弘治通宝,然后还回去磨损度较小的成化通宝,一来一回至少三成利。只是那边不肯多借,规模不大。
“这康熙当与郑解元关系不浅啊。”廖镗意有所指的感叹一句。
若是以前还看不出,此刻,就太明显了。亏杨家窑厂,便宜乾隆当,若没个讲法,实在不通。
“实不相瞒,杨家兼并井陉窑厂的银子,就是借的乾隆当。”郑直只讲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解释了。
讲再多,人家不信反而会引起对方更多注意。若是信了,不用他再多费口舌。更何况,他讲的都是事实,不怕查。
做买卖不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吗?只要整体有的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