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愿闻其详。”事情就是这么巧,郑直前脚刚刚送走杨允,后脚江西九江监生江侃就拿着手本和礼单前来拜访。尚宝司卿不过是正五品,根本不够三品荫监的门槛,想来他也就是个俊秀捐监生。郑直既然得陇望蜀,想要从大盛魁身上撕下一块肉,自然立刻邀请对方入内。
江侃果然很符合郑直心目中对他的印象,生的身材修长,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端的是位翩翩‘伟丈夫’。这也对,若是面目粗鄙不堪,祝家一个官宦之家,哪怕女儿是无盐女,也不会娶一个四民之末。其次口蜜如糖,恭维之语层出不穷,倒也不枉还有个监生的名头。
两人落座之后,郑直很快又发现了对方讲话滴水不漏,立刻晓得不可能从对方嘴里打探到啥有用的消息。顿时兴趣大减,他前夜、昨夜笔耕不辍,今日又坐了半日船,晚上还要参与募捐善会。有听废话的工夫,就想着多多休息一会好养精蓄锐。毕竟薛娘子等人可能不得空,王娘子却已经蓄势待发,没准夜里就找了来。他正要端茶送客,不想这时江侃却讲了一个相当吸引眼球的大消息,他们两家有亲戚关系。
“我岳父是当今皇后的表姑父。”江侃神秘兮兮的讲明原委。
郑直反应了一下,江侃的岳父就是那个致仕的南京尚宝司卿祝祥。祝祥是皇后的表姑父,也就是讲,祝祥和沈禄算是表亲连襟,那么沈氏和祝氏就算是姨表亲姐妹。若这么论,郑直还得管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江侃叫姨丈?顿时心情大坏,差点想打人。哪来的贼囚,也敢来占俺便宜。
“我这次来不为别的。”江侃却并没有看出不妥,继续低声道“实在是与郑家的清誉有关,这才冒昧而来。”
郑直不喜欢对方这种自来熟的方式,尤其是语出惊人的自来熟“哦?却不晓得是啥事?”
“七月初三,郝庄渡‘一点透’尹香玉夫妇上吊自杀,不知道郑解元有没有听说?”江侃见郑直态度冷淡,也不生气。
“听人讲了。”郑直回答的很干脆“好像就是贵号贾掌柜逼死的。”这其实相当失礼,文人耻于言利,江侃有个监生的功名,言语中其实就该回避对方和大盛魁的关系。
“是吗?”江侃看着郑直笑。
“不是吗?”郑直反问。
“我怎么听人说,那天一点透被人包场了,前后进去了三伙客人。一位中途离场,另一位午后醉醺醺的被人扶上了船,最后一位则是入夜之后,才摇摇晃晃,急急忙忙的从店里出来,骑马向着县城方向走了。”江侃语气依旧很恭敬,可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态度。
“县城啊。”郑直想了想“然后呢?这跟俺们郑家有啥关系?”
“都是亲戚,非要撕破脸吗?”江侃不满道“我只是告诉你,我没恶意,那个贾应熊活该他倒霉,能替郑家出出力,也是他的福分。”
郑直无语,合着这厮是打算认怂?可是却要让他心存感激,还顺便被拿捏住“江东主若是有空,不妨听一下俺听到的关于这事的消息,只是和你讲的不一样。”
因为心存芥蒂,再加上江侃并没有啥不满,他索性就咬定了对方身份。不就是个捐监吗?算个啥。
“哦?”江侃打开折扇道“请郑解元说来听听。”他已经察觉到了郑直反应与他的预期间的落差,甚至对方在言语上的轻视,他也有所察觉。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却不得而知。
“那日‘一点透’确实是被人包场,尹店东还特意为了客人提前清场。”郑直瞅了眼对方价值不菲的折扇,一点不寒碜的打开他那把价值一百文的折扇也摇了起来“三位客人喝的很尽兴,中途其中一人有事,提前离场。因另外二人饭后就会坐船同行前往府城,故离开时这位客人还带走了另一人的马。余下的二人直喝到午后,才摇摇晃晃的一同登船离港。就在这时,贾掌柜带着一个小厮恰好路过。不晓得何故,窥探到姿色艳丽的尹店东,就带人闯了进去。用刀制住尹东主的男人,然后将其逼奸。待其得手后,交给小厮收拾残局。不想那小厮也不是良善,竟然也要过道手。尹东主夫妇气不过,这才自戕而亡。”
“哦?”江侃轻蔑一笑,拿出一枚一两的金花银放到了郑直面前“藁城这种小地方,拢共没几个人能有这东西吧?”他本来是好意,可是显然对方不领情。这就让江侃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拿出了有力证据。
郑直同样笑笑“郝庄渡是码头啊,尹东主开的又是酒肆,这东西对于旁人是稀罕东西,可是对于尹东主还不至于吧?况且美味居守在县衙边,这种东西也应该不稀罕啊。”
“好了,不装了,我摊牌。”江侃想了想,发现对方的强词夺理最起码逻辑上没有漏洞,讲的通。一收折扇“这件事,老弟你说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如何?”
他是带着善意来交朋友的,不是想得罪人的。可是显然,人家不信他。
“那你这是为的啥?”郑直又不是三岁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