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鲤鱼笑道“正好,中午东家在,俺们都拘着,来来来,一起。”黄娘子和郑直那点事,自然没逃过何鲤鱼的眼睛,不用讲,这是给郑直腾地方了。对此他原本是幸灾乐祸,如今既然已经晓得了仇家是谁,再加上郑直平日间待他周到,不自觉的也就收起了鄙夷之心,都是为了活着。
一早,藁城县城门如同往日般,准时在晨钟之后打开,早就等在城外的人开始陆续经过检查入城。郑直今日来此是见证襄王府,让施勇在距离县城西北八里的四公渡卸下银箱后,又送到了县城。
马车停下,郑直起身,走了下来,施勇等人已经迎了过来“五郎。俺们这次押运了整整一万两银子,分文不少,全部送到。”
“半年多不见,咋黑了?”郑直笑骂一句,拍拍对方肩膀“辛苦了。”
“应该的。”施勇赶紧道“总算不辱使命。”
“你小子。”郑直哭笑不得,拿出一锭二十两金花银扔了过去“是不是俺不给赏钱,勇哥就絮叨个没完?”
施勇接过银锭,嘿嘿嘿笑了起来“那不能够。”
郑直扭头对身旁的朱家兄弟道“一会把他灌趴下,在京里净学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朱千户立刻应了一声,朱总旗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施勇见此,立刻怂了,赶忙道“要吃酒可以,不过俺不付账。”笑着指指东厢房。
朱千户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郑直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果然,被他送走的王小姐如今局促不安的站在屋中。几个月不见比之前丰腴不少,郑直笑着关上了门。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朱千户走了过来“李东主到了。”
“去王家瞅瞅,看看王娘子回去没有。”郑直点点头,直接走出二门来到前院。一进倒座房,就向着已经久候的李锐拱手道“李百户,抱歉。”
“郑解元客气了。”李锐回礼“俺是来取银子的。”
“自然。”郑直笑道“见笑了。”事宜之前陪着李锐讲话的乾隆当藁城县分号司理田启文验看银票。
田启文从李锐身旁之人手中接过银票,核对无误之后,转身给了旁边藁城分号的朝奉再验。如此再三之后,银票再次落到了田启文手中“东家,银票无误,现银一万两。”
“那就支付。”郑直扭头邀请李锐道“这里交给他们,俺们去隔壁歇歇脚。”
李锐没有反对,给身后几人讲了几句后,跟着郑直来到了隔壁房间。
“李兄大才。”郑直笑着邀请对方落座,指着已经两人中间茶几上,盖着红布的托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讲完拉开了上边的红布,是五锭,每锭一百两的银锭。
“郑解元不必如此。”李锐看了一眼桌上的银锭,却摇摇头“你赚的是辛苦钱,只要日后能够将银子安稳交付,就好。俺们的买卖是细水长流的,若是俺拿了,日后有了事,俺担不起。在着,你们赚的少了,买卖就不一定周全了。”
郑直一愣,他是真没见过这种人,世间还有不喜欢银子的?千里做官只为财,你李锐从湖广大老远跑到这,难不成就是喜欢喝东北风?
“郑解元是不是觉得俺很傻?”李锐拿起一块西瓜问。
“不敢。”郑直赶紧道“只是感觉李百户与众不同。”
“银子俺也喜欢。”李锐道“俺喜欢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实话讲,这笔银子全须全尾的送回去,殿下也会赏赐的。俺不过是不想因小失大。”
“行俭,受教。”一般对外人解释的如此详细,肯定就是别有所图,多半图的还是他。郑直见过太多次了,却不明白,自个有啥可以让对方图的?不过却提高了警惕“李百户高风亮节,单单这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令在下汗颜。”
李锐对于郑直的吹捧倒没有拒绝“不过是力争上游而已。”
郑直无语,这武夫出口成章,反而显得他这个解元市侩吝啬。
“俺听人讲,这滹沱河之前是要经过县城外的?”二人互相吹捧一阵后,李锐把话题拉入正题。
“对。”郑直暗道难不成要他修河道“两年前滹沱河大水,河道也就改去了郝庄那边。俺正打算去那找块地,将分号挪过去,方便李百户。”
“郝庄那边其实还是偏僻,难免不周全啊。”李锐却不同意“难道县里就没想过将河道修复?”
“工程繁费。”郑直暗道果然,指指周围“整个藁城不过周长三里,这外边护城壕中的水都是从滹沱河引得。因为改道,如今护城壕也干了。若是能够做成,谁不想啊。”
“若是郑解元带头募捐呢?”李锐不甘心的问。
“只怕杯水车薪啊。”郑直突然记起了城外被荒废的渡口。倘若他提前购买了土地,待河道恢复之后,似乎又是一笔买卖。
“实不相瞒。”李锐道“俺们这次前来,就是有意在此地借着郑解元的名头寻一处落脚点。城外的那处旧码头若是弃之不顾,实在可惜,若是能够修复故道,不但算是一件善举,同时对于俺们也是省了大力气。”
郑直暗道可惜,看来李锐已经先下手为强。不过若是郑家挑头修通旧河道,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河道才改道两年,很多人对于旧河道还不敢侵占,修通的阻力会小很多。同样的,郝庄那边被滹沱河夺道的地主也会愿意的。关键这事他不愿意,很简单,你襄王府在直隶南畿重地设立落脚点,真的只是落脚点?只怕到时拉着他一起造反。
“不如这样。”李锐见此继续加码“这旧码头的地就即存在郑解元名下。然后俺们二一添作五,如此倒也省去了将银箱来回搬运的麻烦。”
“李百户误会了。”郑直无可奈何道“你想简单了。若是去年提出来,俺想都不想就会应下,今年实在难啊。”
“愿闻其详。”李锐不动声色的洗耳恭听。
“俺们县原来的知县回京做试御史了,如今新来的是个刮地皮的。连亲眷都没有带,反而是带着一堆债主来赴任。这才半年,巧立各种名目,横征暴敛,俺们有些功名还好。可是这么大的事一旦惊动衙门,人家能眼瞅着不动手?别讲俺一个举人,就是俺叔,真要翻脸,人家也是进士出身,同样不虚。人家只是敬着俺家,不是怕俺家。”
李锐想了想“还望郑解元代为周旋。”
“这真不是俺不帮忙。”郑直一副不想惹麻烦的模样“李百户想想,修河道,县里没银子,县尊还要从里边扣银子,下边的小鬼们呢?里里外外的银子哪去弄?最后还不是俺们县民承担。如此俺不是找骂吗?”
“若是所有费用,俺们一力承担呢?”李锐听懂了郑直的话,暗骂对方贪得无厌。当然,若是他放弃在旧码头设立落脚点也就没这事了。不过这根本做不到,毕竟这么大的金银进出量,他的心就是再大,也不能熟视无睹。
“……”郑直苦笑“如此,俺只能试试。”人家都把话讲的这么明了,他若是再推,这买卖估计就做到头了。毕竟人家有银子,哪里找不到玩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