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要当娘?”郑直一觉醒来,朱千户就告诉他,唐姨妈来了。本来以为对方是替二嫚儿和小迷糊来嘘寒问暖,不曾想竟然是给他出难题的。得知了六姐即将入京城长俸寺修行,同时小迷糊也将不日出嫁,唐姨妈要以娘的身份,看着对方出嫁。 “怎么了?”唐姨妈头一次真的恼了,挣脱了郑直怀抱,站起身“达达可是黑了心肠,当初把奴抢回来怎么说的?不让奴被欺负,不让奴受委屈。可如今呢?姐姐整日逼着奴给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姐夫做小,达达让奴怎么办?奴身子是不干净,可自从跟了达达,哪一点比姐姐差了?凭什么奴要做小?” 郑直语塞,敷衍道“小迷糊那里……” “奴都讲好了,只要她同意。奴如今的产业,随便她挑,就是都拿走,也行的。”唐姨妈早有准备“就当奴给闺女准备的嫁妆。不但如此,岑先生那里,达达也不必担心,闺女的生辰名帖奴早就拿到手了。名字也好听,叫岑喜奴。”说着将一张纸拿出来递给郑直。 “这话烟娇咋不早点讲出来,如今俺都跟那边谈好了,银子也给了。”小迷糊一切都好,就是贪财。为了那点东西,竟然乱认娘,这让郑直哭笑不得。看着这张保存完好的纸,他不免对面前人心怀歉意,干瘪瘪道。 “奴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唐姨妈突然就哭了出来“难不成这日后,孩子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做人么?” 郑直有些头皮发麻,将正要唱念做打都来一遍的唐姨妈拽进怀里。退而求其次,想要再好言相劝“也不是不行,不过呢,也得二嫚儿同意才行啊。” “奴就晓得,比不上姐姐。”唐姨妈这下不哭了,却如同泄了气的鱼泡,一下子瘫软在郑直怀里。 如此反而让郑直挠头了“这样,俺再熏熏蒸蒸,争取明个儿回去,你不用开口,俺来……”话没讲完,就被唐姨妈搂住脖颈封住了嘴。 “奴今个儿不回去了。”良久之后,唐姨妈怯生生,羞涩涩的用额头顶着郑直的下巴道“奴等着达达有了准信,这才回去。否则,姐姐一定要撕了奴。” 郑直无可奈何,抱起对方走向浴室“那就好好伺候着,正好千户个莽汉不会伺候人。” 门口守着的朱千户嘿嘿一笑,挠挠头,转身走出后院,立刻变了脸。 “后院这是谁啊?”昨夜借宿在外书房的赵耀庆有些好奇的询问“又哭又闹?” “不晓得。”朱千户干脆回了一声“五郎请赵都佥这几日委屈一下,先去御河中桥那里住下。” 赵耀庆撇撇嘴,可是想到对方晓得他的身份,也不敢造次,转身就走。相比自个,郑十七才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夫。就这样还想考进士?做梦吧,梦里也许还可以做状元呢。 “五千两啊。”白石拿着从郭勋书房翻出来的收据不停的翻看“画押对吗?” “不对,可是私章对。”张彩比对了钱宁留在锦衣卫经历司的画押底册后道“不过看样子,出自习武之人的手笔。” 白石放下收据“私下查查两家有什么联系,五千两在这京师也不是小数。” 张彩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白石则再次拿起钱宁的脚色仔细看了起来。 原本他是对郭勋心存戒备的,毕竟对方是太子乳媪的女婿。打狗还要看主人,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就不美了。却不想此案就是主上与太子严令查处的。 为此,杨鹏直接将他从马蜂那个大坑里拽了出来。如此,白石只好勉为其难,打算找出郭勋,然后治罪。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案,抓住了,最多就是杖刑,再说了武定侯已经答应了赔偿伤患。 可郭勋失踪了,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对方。这很正常,奈何白石可不想在主上和太子面前,露脸失败,露了屁股。所以他必须挖地三尺也要把郭勋找出来,为此今日还特地登门,向郭良暗示了投案自首和逃逸的后果。郭良之前就在锦衣卫管事,哪用得到白石提醒,却始终否认知晓郭勋下落,反而邀请白石协助找人。 白石感觉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可郭家主流这种态度。既然郭家找不到人,他白石来。却不想,在郭勋书房意外发现了这张收条。按照上边的落款,钱宁收银子的时候就是会票倒账的前一天。 郭勋和钱宁到底什么关系?这二人跟……青龙脱狱有什么关系?正盘算着,外边传来敲门声,片刻后,一位行事走了进来“档头,有两位清宫答应要见您。” 白石点点头。 行事行礼之后退了出去,白石则把收条收好。估计是太子来追问案情的,这种事最近几日天天如此,他头都快炸了。他又不是柯南,再说了,柯南破一个案子死一堆人,多晦气。 片刻后,行事带着两名答应走了进来。 白石一愣,赶紧起身。来人他认识,正是日后叱咤朝堂,左右天下的大人物,刘瑾刘奉御。只是不等他开口,对方抢先道“白千户可否借一步讲话。” 白石点点头,示意行事,对方立刻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依旧不等白石开口,刘瑾让到一旁,此刻白石才留意到对方身旁的那个小答应,吓了一跳,竟然是太子。 “白千户不必大惊小怪。”太子制止了白石行礼,可是白石依旧执拗的行礼。领导只是客气,倘若听不出好赖话,还是不要混官场了。 太子并没有不满“俺听了这几次传回来的消息,总感觉白千户有难言之隐,不妨讲出来,俺们一同参详一二。” 白石瞅了眼老僧入定的刘瑾,躬声道“卑职确实有顾忌,毕竟郭舍人身份特殊,乃是武定侯嫡子。这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不想自那次撞车之后,郭舍人失踪了。卑职也怀疑是郭舍人故弄玄虚……”走到一旁书案,拿出那份收条呈送到太子面前“这是在郭舍人书房发现的。内容是真是假卑职还在查,若是真的……” “那就有可能和马蜂有关系?”太子虽然年少多病,却心思聪颖,一点就透。 “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双方确有买卖来往。”白石低着头,有一说一,不添加一分,也不减去一毫。 “有道理。”太子依旧没有不满“这么重要的案子,白千户的人手可够?” 白石沉默了,他不是傻子,瞬间懂了对方的意思,可他哪敢接话。太子是国之储君,此事假如真的牵扯马蜂,那就是相当的危险。再者,就算没有危险,主上也不可能饶了他。 “怎么?”太子这次有些不高兴了“白千户是不相信俺,怕父皇追查俺不吭声?” 白石冷汗直冒,却依旧闭口不言。他失去太子信任,或许之前的宏才大略雄伟蓝图将化作一道云烟,可命保住了。若是答应了,那可是全家四口的人头啊。 “白千户怕是不晓得。”这时刘瑾开口了“殿下身份贵重不假,可更是一位言而有信的豪杰人物。不晓得白千户听没听过顺天府解元,咱清朝独一份的武状元郑直郑行俭?” “自然听过。”白石对于太子和刘瑾认识郑直并不奇怪,毕竟勋卫本来就是负责清宁宫值守。 “当初郑勋卫贸然在太子寝宫妄动弓矢,若不是太子仗义执言,如今也就轮不到郑勋卫去考文状元了。”刘瑾立刻开始绘声绘色得向白石描述当日太子如何仗义出手,在刘首辅面前救下瑟瑟发抖,口不能言的郑直。听的太子热血沸腾,侧过脸不去看二人。 白石也听人讲了郑直在清宫露腚的传闻,不过和刘老公说的不一样。当然他也不是初哥,幽怨的看了眼唾沫横飞的刘老公,立刻做出幡然悔悟的模样,咬牙道“卑职确实需要人手。” 全家四口人的脑袋都在他的肩膀上了,这件事他必须办成,还要漂亮。心中对郑直又恨了几分,什么狗屁世界?什么狗屁穿越?什么狗屁主角光环? 郑直终究食言而肥,足足在禄米仓的院子里呆了三日,眼瞅着实在耽搁不得,这才在唐姨妈鄙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回到芝麻巷。 可早早有人等着他了,孙汉。 “不放人?为啥?”郑直这几日光顾着想怎么向二嫚儿解释了,其他的啥都没顾上。此刻才从孙汉嘴里得知,江侃并没有被放出来。 “说是要等热审时再审。”孙汉无奈苦笑。 “僧保咋不着急了?”郑直好奇的追问。 “哪有。”孙汉赶紧辩解“能做的俺们都做了,如今证据确凿,想来就是再多等等。” 他已经不是相信公正公平的少年了,‘迟则生变’这四个字他懂。若不是因为河南之事耽搁,这一次他不但能救下郑直,还能救下江侃。可是因为他的经验不足,轻信宵小,才做成了夹生饭。况且,孙汉也不甘心。这几日没有等到郑直,孙汉和郑家六叔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继而也就聊了本科会试题目。这才发现了他自认为很好的答案究竟有多么糟糕。 正如郑直当初所言,早一步没有啥不妥。这种万里挑一的神迹被他遇到了,就要好好珍惜。郑直在为郑家苦苦挣扎,他孙汉为孙家,又何必在意些许灰尘。重来一次,一切都会解决。 郑直点点头,不再多问。心中突然有了猜测,孙汉不会那晚也去过南居贤坊吧?有了这种警觉,之前被他忽略的很多细节再次浮现出来。 比如朱千户曾经讲过,在孙三娘毒杀众人后的第二日,为孙二娘采买各种解药的事。当时郑直因为心系曹二娘和汤二娘,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再品,难不成孙二娘不是立刻死的?言奴两次穿越都在那之后,换句话讲,只有一个新得穿越者才能破坏这个前提。 有了这个猜想,郑直突然懂了孙汉如今的心态,对方也想要再来一次。这……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看看最后结果。 不过送走孙汉后,郑直还是立刻让朱千户派人盯着孙汉的一举一动。他当然不会坑孙汉,也不会害了对方性命,而是以防万一。万一他不需要再穿越呢?对方想要救江侃,他有证据啊。哪怕过了三月二十二,一样可以逼着张家闭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正如孙汉对郑直先入为主一般,如今的郑直也对孙汉刻舟求剑。两个人心目中,对方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却不晓得,已然物是人非。 来不及感叹,郑直又来到外书房拜见这几日有事没事都要来院里转转的郑宽。 “你的想法很好,奈何思虑不周,这样就算有所得,也会让所有人都认为胜之不武。”郑宽同样很想见郑直,可是却并没有找去禄米仓那里。毕竟事已至此,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也懂郑直心中的愤懑,憋屈,宽慰道“待殿试时可不要再如此莽撞。对了,你准备请谁代上求赐殿试的题本?” “啥?”郑直茫然的看着郑宽“主上不都答应让俺参加会试……” “对啊。”郑宽一听,无可奈何“主上答应的是让你参加会试,可没有答应让你参加殿试。五虎不会到如今还没有上奏本谢恩吧?” 郑直面色尴尬“俺以为……” “记住。”郑宽正色道“官场上,没有你以为,俺以为,只有上官以为。一个人做官,先要学会做人。前倨后恭要不得,可胡作非为同样不足取。官家的东西,大到封爵,裂土;小到针头线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可丁可卯。讲了给多少,绝不会短了一毫,可同样的,也不会多了一分。五虎不会以为在奉天殿讨要入场会试是件轻而易举无足轻重的事吧?” 郑直面红耳赤的赶紧起身行礼“叔父责备的是,侄儿有些想当然了,也有些飘了。只是从考场出来已经这么久了,俺都没上奏本,这时候再上,会不会连累六叔?” 这不是郑直拿话堵郑宽,而是真的被六叔敲醒了。甚至隐隐感觉,他的筹划有哪里不对。 “五虎有啥主意,不妨明言。”郑宽不置可否。 “俺索性装糊涂到底,等二十八发了榜,俺再以询问啥时候上工为名,去勋卫司自个上本。”郑直也不藏着掖着。 郑宽想了想,突然问“五虎对本科会试势在必得?” 郑直也不藏着掖着“俺原本的打算,若是拿不到会员,就摘了朱懋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