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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行
南宫钥倒不是怕,最可怕事已经经历过了,只是见到一个小孩子成了这样子确实让人很难过。
她起先想着,新死的魂魄不会很快散开,也许会在死去的地方徘徊,也许会在人世间游荡,但因血亲之故,再加上老张头身上一定有他小孙子的贴身物件,她定能唤来小孩的魂魄,到时候借着他的记忆给老张头一点安慰。
哪里知道,老张头的魂魄会唤来这孩子,或者说是这孩子早就寻了过来!?孩子那个样子根本不像从树上跌下来的样子,也许也不是意外?南宫钥突然觉得喉头发紧,跟着老人的动作,弯腰将那血乎乎的孩子抱在怀中。
魂魄没有分化开,还能寻着踪迹找过来,南宫钥直觉这孩子恐怕要化鬼,看他这样子生前一定经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痛楚,会化鬼也不让她觉得意外,但他寻过来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找老张头为他做些什么?
老张头的情绪没有来得更猛烈一点,新魂,没有强烈的意识,更多的是本能。两缕魂拥在一起很久,血色在周围荡漾,空气中晕开一层层红色的纹路,像是小孩子情绪的波动。
南宫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总不能等老张头停了呼吸再做打算。这样子下去,老张头的魂魄会分开,然后散掉,或者是因为这个小鬼出现的原因也化鬼。但这都是南宫钥不想看到的,她白日里的一番引导却让老张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她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面的声音传来,是让她念咒将老张头的魂魄控制住。南宫钥不解,她此时已经附在了老张头的魂上,但没有及时咬破舌尖,再念咒语能行?无面示意她侧过头,借着老张头的眼睛扫一眼自己。
这么一眼,她看到散发着柔和橘光的自己嘴角边正往下流血,还能看见那鲜红的血珠上散发出来的白色烟雾,在空中凝聚,久久不散。
南宫钥脸上有些抽搐,看来这一口咬得不轻。伤口这会子都还没凝固,她居然没发觉,“啧”了一声,默默念了咒语,再一次掌握了老张头魂魄的主动权。
只是老张头拥着孩子,要让他松开手似乎是一件更加艰难的事情。原来老张头老早就感受到了他小孙子的魂魄,当时就操控不好,眼下只怕更难,都抱在怀里了,你还能让他放手不成?
“知了,用你的意识,不要东想西想纠结太多,只想着你要干什么。”无面的声音传进她的脑海,她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要脑袋空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宫钥为了放空脑子,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念着“泽弘”这两个字,倒是让她一时间没有再想其他的,但她想往前走时,这缕魂魄依旧不好控制。
她试着退了一小步,不敢有丝毫分神让老张头的魂识控制魂体,这一小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小孩儿也跟着南宫钥的动作挪了一步,不愿意分开,像是抓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又退了一步,小孩儿再挪了一步,这样,老张头倒也没有反抗,一步又一步,南宫钥终于带着这魂魄回到了老张头直挺挺的身体旁。她准备带着魂体往老张头的身体里去,试了试,好在她的每一个动作小孩儿都跟着,这孩子这个样子反倒省了南宫钥不少的力气,只是心里头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老张头魂魄归体,南宫钥却与那魂魄有些分不开,怀中那团血乎乎的小东西紧紧挨着,她虽无奈也得尽快想办法将他驱开,以免伤了老张头的身体。
再一次念介引咒,耳中传来萧索风声,眼中呈现一个凌乱的院子,院墙角下野草枯黄,风干的苞谷在房檐下撞来撞去。手被拉着,随着低头看过去的目光,南宫钥看到一张稚嫩的面孔。
她知道,这个一定是老张头的小孙子。小孩儿抿着嘴,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瘦瘦小小的,他紧紧地拉着老张头的手,脸上充满了不安,一句话也不说。
门口传来沉重的声响,有人说着话,接着,虚掩的门被从外推开,门口出现一个又黑又干的老婆子,看到两人先是一笑,接着便跨进门槛,走到二人面前说道:“小良儿,文阿婆来接你啦。”
小孩儿红了眼眶,却倔犟地不肯松手,只是一脸乞求地仰头看着老张头,老张头也是不舍,心里头各种滋味交杂,小孙子是他的命,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可活下去只有希望还不行,还得有能力让这希望茁壮成长。
他狠了狠心,伸手将小孩儿抱起,往老婆子怀里一放:“婶子,我家小良就麻烦你们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是唐国的圆孔方币,还有一小块碎银子,打开给老婆子看了看又包上往老婆子跟前递:“这些交给婶子,我这一去得要一年,年底就回。”
老婆子笑得看不见眼,接过布包,紧紧抱着怀里有些想挣脱的小儿:“都是亲戚,有我家吃的就不会饿了小良儿,你放心。”
老张头哪里能放心,可是不放心他又能干什么,最说血亲的关系已隔得老远,但好歹沾了点亲带了点故,看在这个份上再看在钱财的份上总好过让没有关系的人照看吧。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摸着孩子的头,忍着心底的酸涩,强颜欢笑:“良儿,祖父年底就回,到时候去接你,好好听话。”
小孩儿脸皱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哭了:“……我要祖母。”
老张头神情一滞,背后阴暗的堂屋里,房角的丧幡还没有收完,他迅速回神,将头一扭:“婶子带小良走吧,”又对小儿说道:“要听话,祖父年底回来给你买新衣和小玩艺儿,还给你买糖吃。”
老婆子抱着孩子哄了哄,又跟老张头辞别,转身出了门,门口处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马车声渐渐远去,南宫钥感受着老张头心底的无可赖何与想要冲出去要回孩子的冲动,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
堂屋里新点的香落下最后一点香灰,白烟消散在冷风中,刺目的白色布条随着吹进屋里的寒风左右摆动。男人的心被痛苦塞满,在孩子的哭声彻底消失后终于脱力,跪在地上呜咽着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