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示弱

甭管头上顶着多大的雷，都不能耽误我去看我妈。

新年第一天，我们一家三口来到北新桥香饵胡同16号，五个兄弟带着家眷齐聚奶奶家过新年，那真是其乐融融。我独自走在熟悉的北新桥的大街上，钻进孩提时代常去的骆驼胡同财神庙，转身到北板桥小学门口（我的母校），慢慢遛着，脑海里思绪万千，不断闪现着：老徐的狰狞、金经理的离心、支书记的信任、无数双嫉妒的眼睛冒着绿光，当然也有对我极度信任的同志，在评议会上坚决不说对我不利的话，甚至在威逼利诱的情况下，还难能可贵地说出“我眼里就看得见李科长的好，你们说的我全都不知道！”再转念一想，交易会上出现的“骆玉珠”、“陈江河”之辈，已势如波涛；再看回公司，还在进行着无聊的内斗，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公司将来该怎么办？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汹涌而来的波涛！也许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爸常说：“好汉不挣有数的钱！”这点死工资我已经拿了快27年了。想着外贸这个堤坝即将决堤，预见着公司破产，职工哀告无门时的惨状，真是让人不寒而栗。难道我将是这队伍中的其中一员？不！我要活！北新桥这有我妈，新外大街那有我老婆和孩子，如果没有了生活来源，我有何脸面，面对我逝去的父亲！离开？去哪？怎么走？走到什么程度？反正现在不能走，因为如果此时走，所有的厂点、客户都会认为你是斗败的公鸡，毫无斗志，一地鸡毛，正是“落了排的凤凰不如鸡”！必须在最狂傲时华丽转身，才能安身立命。现在不能一味的忍耐，还要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示弱只是为了麻痹对方，装孙子也是为了让他们的拳头打在棉花上而已。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在评议干部后，进行反馈时，一般人都是在发牢骚，辩解，告白，把自己的委屈倾诉出来，把自己的辛苦表述出来，把自己的成绩无限扩大，甚至有人会跟领导咆哮或者撂挑子。但如果你是这种反应，那领导是既好做工作，也好更深入地整治你。我呢？必须反其道而行之，那就是做检讨！既然想到了，那就抓紧写。第二天，我携妻女回到新外大街的家，闭门思过写检讨！老徐知道的，是“李光宇不会写总结”，老徐不知道，是李光宇擅长做检查。洋洋洒洒十七页，避重就轻，废话连篇，关键问题不松口，群口雌黄懒争辩。就等待上班后，进行“表演”，最好还能滴上几滴鳄鱼的眼泪。既然他们把我抽的遍体鳞伤，我定把他们撕的鲜血淋漓。这就是职场！

组织科干部小甄在我们科谈判间召开了被评议的干部的发言大会，我和老徐、小贾和张叔迎均到场参加。小甄刚刚宣布会议开始，我就先声夺人地将我的检讨，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动情之处更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检讨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辜负了领导的信任与期望；对领导的请示、汇报不够及时；经常在科里打扑克、玩象棋；不团结同事；对于出国的同志，只嘱咐要玩透了，安全第一，别和别人瞎争竞钱；还有开会时不拿笔和本，一句话就把屎盆子都扣在自己脑袋上等等。听得小甄都愣了，他只听见过表功、辩解的发言，哪里听过我这种言论。有两点我必须让小龚带话到党委。第一，我绝对没有不依靠共产党员。我提出了科里先进份子的构成；交易会、出国小组人员的构成；大客户的管理、重要厂点的下厂安排等，无不有共产党员，我科党支部连续数年被评为“委一级先进党支部”，而我正是这个支部的支部委员。说到这儿，我双眼紧盯老徐，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老徐无奈地说着“是”。我郑重其事地对小甄说：“你记一下，这一点，老徐也是认可的！”第二，大家都反映张叔迎同志代替李光宇的工作了，因为李光宇净玩去了。在此我问张叔迎：“咱们科里的工作，是不是我给你安排的？有的工作，是不是你提出，我拍板，你执行的？”张叔迎无可奈何地说：“是这么回事！”我对小甄说：“你记一下，这个科不是所有工作都靠张叔迎，李光宇也不是连个总结都不会写！”我一会声泪俱下，一会潺潺流水，一会咄咄逼人，一会善解人意，我的发言结束了，一场示弱的表演完美谢幕。其他三位的发言显得苍白无力，尤其是老徐和张叔迎想对我进行的攻击，也少了许多底气。评议干部，到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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