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泽是在早晨去律所的路上接到他父亲电话的。父亲跟他讲,杨浦那套房子,借房子的人反映次卧的灯有些问题,问能不能自己换。本来这等琐事原不能劳动他,毕竟作为高级合伙人,一小时的律师费可比修灯省下的钱多多了。主要是因为这套房子他整个青少年时期都跟着父亲在里面度过,因此心里很喜欢。加上环境幽静,视野开阔,后面又花心思重新作了装修,所以还是爱惜的。父亲又提到,家里还有一套古籍的线装书并若干小物件没带出来,那借房子的小姐已经帮忙收拾好了。听如此说,顾立泽便说,这几天他找时间去看看。
想当初因为自己时间忙,所以找租客的事情就落在了中介头上,由他父母帮着把关。户主是他母亲,但他母亲一向会躲闲,不爱理这些事,所以就由他父亲一手挑租客,签合同。合同签了之后,有一次他母亲倒是提到一句,问他要不要看看那合同。他一听是某大型连锁中介机构的格式合同,便一口带过,说看了也没用,签都签了。重点是这借房子的人爱惜房屋,按时交租,也就是了。
所以当顾立泽看到开门后竟是赵慕慈站在面前时,饶是他平素历经百战,脸上也不免现出了诧异之色,心中更是不由得微跳了几下。赵慕慈更是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盯着他像是冻住了一般。
顾立泽含笑先开口了:“怎么是你?”
赵慕慈挠挠头,指着屋子:“我住这里,你怎么……”忽然想起方才按门铃的人自称是房东,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顾立泽掩不住笑意:“你是租房子的客人?”
赵慕慈看着顾立泽,两人相视一会儿,都笑了。赵慕慈:“这也太巧了吧。嗳不过……跟我签合同的是一位老人家,你不会是……”
顾立泽:“那是我父亲。说起来我也不是这房子的主人。我是受主人委派来为您服务的。”
赵慕慈:“太客气了。劳烦你百忙之中跑一趟,我真过意不去。”
顾立泽:“应该的。再说也不止为这一件事。我能进去吗?”
赵慕慈才想起来让开,忙欠身:“请进,我光顾着说话了。”
进入客厅,似乎还是原来的摆设,没有多少改动和装饰。唯一吸引他的,就是茶几上放着的一个水晶花瓶,可惜瓶里的鲜花似乎有好几天了,看着没那么精神。虽然房子还是之前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面的气息有点不对劲,像是灰色基调装饰的反面——消极,沉郁,甚至颓败。客厅里的气味也有点异样,像是久未开窗却又积满灰尘的感觉,明明一个大活人住在里面,倒像是没人住一般,岂不怪哉。仔细扫视半圈,角落里果然留有匆忙打扫遗漏下来的痕迹。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赵慕慈,方才只顾着大眼瞪小眼的意外高兴,如今他却瞧清楚了,她双眼通红,面颊肿胀,像是痛哭过;她微垂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精神不济。倒是与这房间的气氛对得上了。
看来她这日子过得煎熬啊。他不由得默默感叹道。
不忍戳穿她,他温和问她,是次卧的灯有问题吗?她回答是,走上前去开了次卧房间门。打开灯,灯光不稳定,没有规则的乱闪。次卧的桌上、床上堆着许多书,以法律书居多,其中不乏文学、哲学、时尚杂志,显然是被当作书房了。
顾立泽看了一会儿,说可能灯泡坏了,换一下就好了。于是走出来去到厨房里,打开一个角落的柜子,却没发现灯泡,就问赵慕慈有没有见,她忙从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包灯泡来。顾立泽挑了一个,像是自语般说道:“稍微加点度数,你在里面看书的话就不费眼睛了。”赵慕慈微微笑了笑算做回应,没有言语。
将屋子的电源总闸关了,赵慕慈要去拿手机照明,顾立泽说不用,从随身带来搁在客厅吧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打开扬了扬:“我都备着了。”
赵慕慈不禁赞:“准备充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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