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啊!赶紧叫醒、叫醒他啊!”任川蹲在一个柜子上头,火急火燎地朝他们招手。
两人谁也没有动。
周蔚站在那儿,远远望着平和地睡在治疗躺椅上的男人,他就那么躺着,两手搭在腰腹上。熏黄的香灯在他的身旁静静燃烧,给靳雨青素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跳跃的颜色,大朵大朵的白色玫瑰将他簇拥起来,在微弱火苗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罗曼蒂克式的香槟色。
浓郁的玫瑰香气迅速压制住了曼陀罗香薰的味道,花枝从他的身下延展出来,弯曲缠绕着,叠叠覆覆地浪潮一般,爬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叶与枝同蔓,花与刺共生,掩盖在白色玫瑰的倾覆之下的,是足够将接近者刺得皮开肉绽的坚硬棘刺,它们缠着柱、绞着桌,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物体全部包裹在那片温柔的杀戮里。
然后从猎物的尸体中开出死亡的花。
任川蹲在柜子上,脚踝已经被一簇玫瑰藤缠住,顺着小腿向上爬,那茎叶上缀挂着的小朵白玫精致可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靳雨青无感无识地闭着眼睛,颜色冷清。躺在大片的玫瑰花藤里,他似得天神眷顾而降临世间的神子,遥远地只可顶礼膜拜与虔诚跪吻,不该被任何人自私地攀折。
任川抱着柜子上的花瓶,玫瑰茎上的倒刺已经钩破了他的皮肉,他鬼哭狼嚎的哭喊打破了眼前这肃穆宁静的氛围。
周蔚猛地回过神来,一支小束的玫瑰藤探头探脑地要攀上他的腰,才一接近,就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莫须有的气息似的,慢慢地缩了回去。
他向前迈了一步,密生的荆棘里就自动避开一处落脚的空隙,周围的花藤跃跃欲试地想要缠上来,却似怕刺伤了男人,老老实实地团在原地。
待周蔚步步被玫瑰包围,司雪衣也想如法炮制地跟上去时,那些棘刺突然就恢复了原样,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可以插足的缝隙,除非司雪衣不想要自己这双脚了。
周蔚走到躺椅旁,半蹲下来凝视着靳雨青,轻轻将一个吻印在对方薄抿的唇上。
四处攀爬的荆棘随着这个充斥着安抚气息的吻而渐渐息落下来,密闭的房间里,花浪簌簌沙沙地摇曳作响,挤压|在枝藤之间的骨朵争先恐后向上迸出。
一对眼珠在靳雨青纤薄透明的眼皮下快速滚过。并没有臆想中的失控发狂,他睫下启开一条缝,侧头看向地上铺满的花枝,轻声道:“你听,它们在轻声细语。”
“你没事就好,”周蔚环住他的脖子,松了一口气才依着他的话问下去:“那,它们告诉了你什么?”
“它们说……”靳雨青一顿,周蔚奇怪地“嗯”了一声以求下文,没想到靳雨青轻轻抬起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后背。那只手微微地潮湿发冷,似乎在催眠的梦境中经历了让人心悸的景象。
他说:“它们说,戏很快就会结束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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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受催眠以后,靳雨青的神色更加冷淡了,若非有人与他说话,他几乎能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敲打键盘,一通接一通的电话,和一场连一场的视频密谈会议,整颗心都扑在政务里面。
但他仍然自觉地接受着周蔚每周一次的所谓“园丁治疗”,被撩拨到热欲深处也会敞开双|腿绞紧周蔚的后腰,自主地抬起胯迎接周蔚的抽|插。除却惯常的羞耻和隐忍,眼底还有了一些享受的惬意,渐渐地也会主动拥抱回吻,结束之后也温驯地任他抱着睡觉——好像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好像那场催眠解开了靳雨青久郁心底的结。
只是有时候,靳雨青看着他总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周蔚一回望过去,他就瞬间躲开,装作忙东忙西的样子。
这阵子周蔚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跟在靳雨青身后捡花。他似开花开上瘾了,冷不丁地就开始绽放。有时候是用过餐收拾桌子时在餐盘旁边捡一朵,有时候是锻炼之后在浸满汗水的旧衣物上捡一朵,每次做完爱,更是能从床沿底下捡一大捧。
周蔚深深觉得,要是以后破产了,他开个花店谋生简直就是零成本的净赚生意。不过后来仔细一想,植人都不怎么喜欢花儿的,哪怕他们进化成了类人,也对植物的生|殖|器没什么特殊的狂热之情,只是偶尔欣赏欣赏,这生意怕是要赔本的。
为了处理靳雨青掉落的玫瑰,他甚至从网上下载了一堆人类的插花教程,把整座中央宫都装点地香气盎然。只是每次他捧着新拍卖下来的艺术花瓶摆弄那堆舍不得丢的花枝时,总能仿佛感觉到靳雨青怨念的目光。
……大概是个错觉吧?
某天午后,周蔚结束了一场商业会议,也在杭锋那边打了扰人视线的汇报,匆匆赶回中央宫时又撞见了正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看书的靳雨青,眼眸被斜射进来的阳光抹上了细碎的金粉。对方斜斜瞥过来一眼,似被他的视线灼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翻过手边的一页。
“你今天没有政务要处理?”
“嗯。”靳雨青漫不经心地一答,目光在书册上横扫着,突然眼前就压下一堵乌影。他心里一跳,情不自禁地向靠椅缩了缩,咕咚一下咽了声口水。
啪嗒,又一朵花儿掉在地上。
周蔚伸手捞起,随意地插在靳雨青的领口,为了应酬商业伙伴而小酌的酒气绵绵地绕过对方的耳廓。他揪下一片纯白花瓣,贴在靳雨青翕张的薄唇上,然后隔着花瓣贴吻上去,舌尖轻轻一顶,玫瑰瓣就被推进了对方的口中。
靳雨青半含着花瓣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身上熟悉的温度竟然散去了。他纳闷地睁开,看到周蔚一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为了工作他还刻意弄了干练的发型,黑色的发丝略抓起一个轻微的蓬度,整齐地背过头顶,露出耳侧干净整洁的鬓角。
他发呆地看着,手里的书被抽走了也漠然不知。
“拿反了。”周蔚将书调转了个方向递还给他,一弯腰又从地上捡起几朵花来,微醺的脸上露出温柔关怀的眼神,摸着靳雨青的头轻声叹道,“这可不行啊,老是这么掉花。是不是生病了,还是缺什么维生素?要不叫司雪衣来给你检查检查,再掉就秃了。”
靳雨青听罢,突然就掀起老厚一本书砸进他的怀里。
周蔚愣了愣,愣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雨青?雨青!”他跟在靳雨青身后,脚下踉跄着被桌椅绊了几下,靳雨青抓稳他又立刻赌气似的甩开,回身快步离开了中央宫居住区。
两个仆从看见一前一后追赶的两人,半是好奇半是新奇地望着他们。周蔚在中央宫里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商业合作伙伴和金融管理老师,这些下人若是撞上周蔚都是毕恭毕敬地称他“周先生”。而这回,他们的王一点也不像是跟周先生因商业合作而起的争执,倒像是情|人之间小吵小闹似的发倔生气。
他们目送着王走进办公厅,也不敢多猜,低着头行礼退去。
周蔚亦步亦趋地尾随靳雨青走进办公室,随后反手将门一关:“到底怎么了?”这追了一路都没掉一朵花,周蔚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靳雨青的脚边就又多了个骨朵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