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哦嘘坐在一条崭新的独木舟上,手里握住一根树枝,试了试它的韧劲,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鼋湖的东岸,那片神秘的森林里,长满了参天大树。在松树、桧树和麻栎树的枝桠间,虬曲的藤蔓相互缠绕,遮天蔽日。墨绿的苔藓在潮湿的地皮上肆意蔓延。这里,时常听见野兽出没的声响,但是猕猴、花面貍、貘、獐子和竹鼠,在密林深处相安无事。人们一般都不敢闯进去,尤其是孩子。
家里曾经有过一只独木舟,那是祖父的祖父留下来的,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四处伤痕累累,却依然很结实。
听阿爸说,当初,祖父的祖父在森林里艰难地伐下一棵粗壮的柏树,用坚硬而笨重的石器,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将它刳成一条小舟。他又将树枝巧妙地刳成木桨,用来划船。于是,他可以像水禽一样漂过宽阔无边的湖面,像鱼儿一样游过湍急的河流了。
在鱼鸟族,谁都可以用独木舟。独木舟属于大家。就像雕琢出的玉琮、玉冠形饰属于大家一样。然而,有一次,祖父突然驾着独木舟外出漂泊,竟被大海的风浪淹没,再也回不来,让每个人都痛惜不已……
西樵国的人们常常叨念哦嘘的祖父。他死的时候年纪很轻,死得那么英勇,让所有人都感到钦佩。不过,人们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望洋兴叹。大家仍然动手做独木舟,常常驾着独木舟,去鼋湖里捕捉鱼虾。满载而归时,就互相比赛,看谁捕捉的鱼虾多,看谁将独木舟划得更远。有了闲暇,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们不甘寂寞,就开始比赛划船的速度,以赤裸的肌肉和雄健的力量来博得少女们的青睐。
这些日子,哦嘘也偷偷地做成了一只独木舟。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爸阿妈,还有心里一直爱着的女孩水。
阿爸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在家里歇息。他们知道哦嘘在做贯耳壶,做了一只又一只,连大王都夸奖他做的贯耳壶是最漂亮的。然而,并不知道他一有空就往茂密的森林里钻。日复一日地用石锛、石斧砍砸着一棵一抱半粗的树木。哪怕是在做贯耳壶的时候,脑子里也在想着独木舟。
做独木舟,当然是很讲究技术的。他首先要选准柏树——柏树的木质软硬适中,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也不会酥软。哦嘘费尽力气把它砍伐下来,然后摆在太阳里晒干、风头里吹干,使树身变得干燥一些,便于砍凿。除了石器,火也是他的工具。他常常用火石敲打出火苗,点燃树枝,烧烤树身上需要挖掉的地方,把那儿烧焦。有些必须保留的地方,为了不至于烧焦,他用一个十分简单易行的办法——涂上一层潮湿的泥浆,火苗烧到那里,就退却了。
烧焦、凿挖,烧焦、凿挖,要反反复复经过不知多少次,耗费多少精力,一棵大树才渐渐凿成了独木舟。这样的独木舟,只有一人宽,除了乘人,还可以摆放一些东西。稳稳当当地行驶在湖面上,即使有风浪,也不怕倾翻。
十七岁的哦嘘,最大的心愿是要超过自己的祖父。他很勇敢,从来不怕在森林里遇上野兽。他也很细心,离开那儿的时候,必定要用树枝把它严严实实遮住。
这,可是哦嘘心里最大的秘密呢!
断断续续地做这件事,已经忘记做了多久。不管做多久,他都会坚持的。如今,独木舟终于要完工了。哦嘘抑制着内心的兴奋,埋头做最后一道工序,在船头的两侧刻画鱼鸟纹。这,就像他在贯耳壶上刻画的鱼鸟纹一样。
“啪嗒!……”
刚刚开始刻画,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树枝折断的声响,随即又是闷闷的一声“咚”。
哦嘘十分警惕,竖起了耳朵仔细分辨。心想,是不是什么东西坠落在地?森林里时常有野兽出没,前几天他一抬头,就看见树梢上盘旋的花蟒蛇,足足有贯耳壶那么粗!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不敢去打搅它。好久好久,蟒蛇才缓缓地游走了。现在这是什么声音呢?也许,是一只野猫……
“哦嘘,哦嘘!……”
哦嘘驱赶了几下,见没有反应,迅即拿起弓箭,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飕地射了一箭。
呼啸的箭似乎没有射中任何物体,落在了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四周归于寂静。
咳,是自己听错了吧?
哦嘘舒了一口气,重又专心刻画鱼鸟纹。
他有些不明白,巫师为什么不准自己在贯耳壶上刻鱼鸟纹?可我偏偏要刻画,还要刻画在独木舟上呢。有了鱼神和鸟神的保佑,哪怕是遇到了倾覆之灾,也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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