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回
帮着她弄干了头发,李承乾袖起手来,淡漠的眸光审视着秦英道:“水患的根源在于山脉,你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的言论立住脚,再去说服旁人?”
秦英气鼓鼓地嘟着脸庞道:“现在和你说了也没用。等我整理好手底的资料,写出一张分析帛书,你就能晓得了。”
李承乾对秦英的这番话暂时存疑,也没有和她争胜的念头,垂眸想再看一会儿书,却余光看她兴致勃勃地在一旁铺了帛书,便恶着口气刺她一句:“你都忙活一天不去睡觉,还想挑灯夜战吗?”
“我要留一份儿数据底稿啊。今天不誊写完明天就会记不清了。”
“让广平道人帮你做。现在立刻马上就上榻给本宫暖床。”
“广平道人手里还有别的活计……”秦英闪着无辜的眼眸对他道,还可怜兮兮地特意举起自己受过刀伤的右手。
“我帮你好了。”李承乾彻底被她搞得没脾气,将她身下的垫子挪到自己这里,看她伸个懒腰慢悠悠地晃进内间,心绪才在不自觉间放平。
被人宠爱的感觉很美好,同样的,被人需要的感觉也很美好。
现在太子殿下和秦大人同房而居并不是个秘密了。但车队诸人看两者的目光,还是比较复杂的。
尤其旦日李承乾挂着两只黑眼圈,来参加每日的小议,满脸写着憔悴,只差在衣袍前面挂着个牌子:心情不佳,无事勿扰。
猜着太子殿下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因为昨夜劳累过度。爱好男色的断袖们,都偷偷咽了声口水,心中痛然呐喊道:为何太子殿下这颗优秀的苗子,就这么被秦大人给拱了!
诚然李承乾是劳累过度,但是个中之因由,并不足为人道也。他们俩私底下腻歪足够了,拿到台面上秀恩爱总有些害羞。
……
经过几天秦英主外李承乾主内,将证据准备充分了,秦英便胆战心惊地敲开刺史大人的厢房门。
自从发现秦英是断袖,刺史遇到秦英时就带着一点不自在,不过也不能歧视断袖,毕竟这世间爱好南风的断袖大有人在。
“秦大人拜见在下所谓何事?”按捺住来往不停的思绪,刺史给秦英倒了一杯茶后问道。
“——某有个帛书想请大人过目。”秦英从袖中掏出折了两下,呈长条状的帛书。
他不明就里地拿了起来,看完两道笔直的眉,便皱出了甚深痕迹,而后不赞成地摇头道:“秦大人为官时日也不浅了,不会不知改道山河,会引起陛下追责、神明怨怒吧?”
秦英早料到自己会被质问这两点,于是此前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颔首一下流利背道:“陛下那边大人如是禀告便好。至于虚无缥缈的神明,他们头上已经被扣了许多帽子。每年都收那么多的牺牲钱帛,何时出面庇佑过百姓?”
看刺史依然不愿首肯,秦英沉下语声严肃道:“若大人真心为黎民百姓着想,这水患非治不可。散粮布施不过解一时之疾,要根除此事则必须治山。”
刺史轻咳一声避而不谈自己的立场,转问道:“秦大人和太子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想罢秦大人的这张帛书,已经给殿下看了吧。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见解?”
“殿下云秦某真乃作的一手好死。”秦英也不晓得避讳,大大咧咧将原话复述了一遍。
刺史闻言,那端正的脸面上忍不住浮现哂笑之意:他们俩果然是关系不错。要知道李承乾在外人跟前,都是不苟言笑高冷持重的形象,私下里毫不留情地调侃秦英,委实能够让刺史惊讶不已。
等心神回归了原位,刺史整理一番衣袍上压出的折痕,望向秦英的眼神带着些微宽和,口吻也没有刚开始时针锋相对了:“……等会儿某召集诸人来厢房坐谈治山,秦大人不如暂且思虑一番,怎么单枪匹马地说服他们。”
“您答应了?”秦英左手端着瓷杯,平静的茶汤表面忽然颤抖一下。
刺史微微点头,却在心中暗叹道,太子没有明确反对着秦英,自己便有点摇摆不定了。还是让其他人帮着他拿主意吧。
再说秦英一年前能自行从前往新罗的车队上,转为滞留幽州,又前往了高句丽,做主收回前朝将士骸骨。可见她的确有高远之见,只是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
若她能以一己之力,辩过车队的大部分官员,为了治水先试着治山,也是未尝不可。
左右他作为刺史巡视河东,若表现平平,做不出一功半绩,必会受到朝官质疑的。不如敞开胸怀豪赌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秦英能否发挥自己的才能和运气。
秦英见状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并不怎么出色的容颜,却显出几分夺目光彩。
来找刺史会面的前一刻,她和李承乾做好了约定:若刺史勉强同意了秦英的治山提议,李承乾最近三天便任由秦英“欺压”,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刺史没同意,秦英最近三天晚上便要打地铺睡。
目前来看秦英已经坐拥了赢面儿。
独自坐着笑了半晌,秦英才收拾好那副得意心思,将腹稿准备再三,以防临阵被人用莫名其妙的话语难住。
李承乾随着诸位官员进了刺史的厢房,目不斜视地落座于秦英身边,一丝不苟地捋了捋自己的衣袍下摆,殊不知这副模样在刺史心里,已经化为了假正经。
秦英压根没空李承乾的装腔作势。她看到一帮人围坐在桌前,虽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心里还是要紧张一下的。两手牢牢抓着衣袖,掌中沁出了薄汗。
刺史讲了几句场面话就开门见山一般,将秦英的帛书拿到案上交给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