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而且无论如何自己都落于下风的感觉实在不妙。秦英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没有理会他话语中再鲜明的调侃和戏谑,端坐道:“我有话问你。”
“秦大人但说无妨。”高宜的口吻很真挚,也对她用了敬称。然而秦英能感觉到,自己还是被强行压制的一方。
人生是一局不会可能复盘重来的棋。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高宜虽然和秦英一样身在明处,但他所拥有的势力还埋得甚深。他们的对弈交锋,在秦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没有趁机将他一军,就已经输了这局棋。
“为何要选在我的西华观,闹出那个牵连颇多的泄题案子。”秦英没有含糊其辞地和他摆迷魂阵,开门见山地问起来。
她这么问心里其实没底儿,不知他会不会将自己的企图条分缕析地告诉自己。
高宜笑了笑,不过那浅淡的美姿容并不及眼底:“秦大人曾经给高句丽找了个麻烦。如今我代阿耶回敬于秦大人一个小小的麻烦。”
一年前秦英出使高句丽,在宫宴上和国主据理力争,终于展了李唐国威,把前朝将士的尸骸要了回来。她的作为让李唐君臣皆是扬眉吐气,却让高句丽君臣颇觉打脸。
当时阿耶想要刺杀她。若不是因为他以李唐的一句俗话“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劝了阿耶,秦英不会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登上返程的船。
秦英成功勾起了他兴味。他觉得这么有趣的小儿被杀了实在可惜,等以后有机会了,自己一定要亲自会会她,就是要杀也得自己来动手。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每当他对她有些腻味的时候,她都会有让他意想不到的表现。
虽然忘年之交,但是棋逢对手。杀了还舍不得。
秦英当然不知上辈子李承乾的偶像心里算计着什么,见他有问必答很好套话,便放开了胆子道:“为何不远千里地来李唐考科举,还考得这么认真。难不成你想在李唐走出一条仕途?”
他状若深思地抵住了额头,手挡住了他面上的大部分神色,留下的阴影有些倾斜,道:“想了解李唐的官制,也想感受两国之异同。”
秦英点点头,已经疏理明白了他的心思。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了一股意气。官二代的他不愿受阿耶的庇护,便带着一帮子人前来李唐,搅和朝局顺带试水了。
想完这些秦英嗤笑了一声:“即使你身为新晋的探花郎,也还是从九品官员做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到头。”
她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脑子坏了。试问任何人若知道做官有捷径,谁会寒窗苦读十年考科举?他不光反其道而行之,还能将自己的各种光环压着,像个寒门弟子似的受苦。
努力和毅力加起来就是可怕的代名词,侧面表明了他不依仗阿耶也能闯出一片容身的天地。
不愧是十年以后,让人仰之弥高的,执掌高句丽权柄的宰相
。他本身就有这个能力,来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秦英表面贬低、实则惊叹他的当口,他也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秦大人从九品侍医攀上五品郎中,只花了半年而已。着实是一切立志于仕途的人的楷模典范。”
秦英皱了一下眉头,心道他还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和自己的肚量半斤八两。
她将疑惑问出了大概,也没空儿和他虚与委蛇了。匆匆拱手便做挥别之态。
念着未来有朝一日要和他同朝为官,秦英面上不得不粉饰太平。
高宜看着她装腔作势的别扭模样,忍住想笑的唇角,将自己的架子也端了起来。
在她离去没有一会儿的功夫,西华观门口便有大红的喜报传来。
高宜被一群小吏迎着的,跨上了通体雪色高头大马,和今年新科的状元郎们一起同行在朱雀街。
礼部尚书本来很看好高宜,想将他扶为状元,然而秦英在面试高宜的时候,问了刁钻刻薄的问题,高宜的回答也过于偏激,这就让赞成于反对的两方僵持不下了。
吴大人小心翼翼道,今年明经科出了泄题案子,封状元恐怕有失公允,不如空出状元只排榜眼和探花之位。礼部尚书觉得有道理便如此做了。
秦英见状力争另一个卷子和人品都极佳的举子为榜眼,高宜便被秦英施计挤在了第三。探花郎的名头风流潇洒,高宜对虚伪的位置不太在意,得到秦英提前报喜还挺高兴的。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都人携家带口地到曲江游玩的日子。新登金榜的各科头筹者,要在曲江杏园赴宴。而长安城中的贵女们,则要换了新装参加贵女宴。
高宜作为明经科的探花郎,自然被邀去了曲江之侧的杏园宴。秦英作为河东裴家的远房血脉,自然也被邀去了江畔设的贵女宴。
曲江游人如织络绎不绝,秦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穿女装时还会被高宜遇见。
贵女宴上没有东主的说法,然而长孙娘子还是以善于周游的做派,将所有贵女的言谈都调动起来了。
簪花娘子被一群言笑晏晏的贵女们簇拥着,因八月初八的贵女宴,长孙娘子让簪花娘子三番两次地出风头,看出了两者关系不错的贵女们便上赶着巴结她。
贵女宴周围已经用素色的荼白帐子围住了四周,免得被郎君冲撞了。
秦英和郑如有好个月没有相见了,久别重逢还是十分投机。
坐一起吃东西不小心吃多了,便一起出了围幔散步遛食儿。
郑家的家教很严,所有闺阁娘子出行头上必然要戴了幕篱,郑如看秦英偷懒不戴还催她赶紧戴上。
最后秦英哭笑不得地瞧着她把自己的头面严严实实罩起来,一层垂挂的轻纱坠到了秦英脚踝。
在两者路过杏园时,骑白马的探花使出园摘花,马镫子勾住了秦英的幕篱一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