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初没有放在心上,然而让两个掌事道人来自己的厢房报账查对之时,听说了桩荒谬事,肝火便蹭蹭地窜起来,简直要逼她再吐一回血。
“在我卧榻养病的那几天,大兴善寺开了有关佛道的俗讲,还将我编排了进去?”秦英面色冰冷地重复着掌事道人的话,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喝点茶压下火气,“具体怎么说的?”
两个掌事道人知晓秦英的身子还虚弱着,并不愿让她为佛门挑衅而气恼,不过秦英既然问起了义坊患者减少的情况,他们不得不提起大兴善寺开办俗讲这件事。现在听秦英语气不善,他们都后悔自己对观主太过诚实了。
某个道人性子耿直,将大兴善寺给秦英扣的帽子,照着原样儿直接搬了过来,道:“西华观主道貌岸然,欲盖弥彰。虽然身为道士,却不住于道观。得了陛下赏赐的财帛,还在观中大兴土木。不守戒律购宅娶妻,出入衢路车驾接送。”
秦英重重地将手中茶盏放在小几上,哼笑一声:“他们这是在嫉妒我吗?”上述每一条她都供认不讳,然而这些与佛门之人何干?
她不住道观是因为每天卯时上朝不便。她用财帛兴修太一殿是因为要守自己许下的承诺。她金屋藏娇是因为早就以此和萧皇后做了交易。她随行伴有车驾是因为修行散尽身体无法负担巨大损耗。
另一个道人看秦英动了真怒,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佛门抨击观主的话补充完:“……他们还怀疑观主您的度牒有假,说羽冠与女冠不分。”
“羽冠和女冠不分……”秦英紧紧攥起了拳。他们只差将她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了!
她早就该想到,如七前几天来兴道里是有所图谋的,他背后定有人指使。可恨自己竟然被他蒙蔽,轻易将自己的性别告诉了他。心中恨意大涨,秦英攥起的拳隐隐在抖。
两个道人看秦英面色几度变化,自知失言,赶紧起身扶住了她高声唤道:“观主!”
秦英垂着眼帘,咳了几声哑声道:“如此卑鄙的手段也能使出来,是我小看了他们。”
她被人搀扶着坐进了停在侧门的车驾,沉着脸吩咐车夫道:“带我去一趟普光寺。”秦英不甘心自己被如七彻头彻尾地欺骗了,想亲自去普光寺询问,如七前几天来看望自己,是否存了别的用意。只要她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她便依然信任他。
然而秦英敲门时如七并不在普光寺,应门的小沙弥将她请到了客堂暂坐。秦英一心认为他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见自己。当下给如七留了帛书道,两人恩断义绝,她再不想在义坊中看见他了。
如七知道弘福寺前几天俗讲谤讥了秦英,想着等她病好再和她解释,却不想秦英已经怒气冲冲地写信断交。此后他几番去西华观和兴道里递帖子,她都闭门不见。
——两年前因缘汇聚他们相遇,两年后因缘消散他们离别。
秦英的名誉有损,进出西华观义坊的患者渐渐少了,最后甚至西华观也受到影响,香火鼎盛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西华观因秦英而闻名长安,也因秦英而败落长安。正如秦英初因大兴善寺名扬,终因大兴善寺名毁。
太医署见西华观的义坊颓败,勉强维持便是浪费人力,便想将义坊转开到别处。正巧普光寺主昙藏师与太医署的王太医洽谈,两方很快定了新的协议。太医署单方毁约,付给西华观为数不多的财帛作为补偿。
秦英知晓此事以后,将自己关在太一殿。刘允知道最近西华观香火不济,也知道她好面子,躲在二楼打坐没有出面安慰她。
过了七八天,秦英陪着梅三娘在东市洗心斋采买。如七和秦英偶遇。
秦英支开梅三娘后对他苦笑道:“我原以为佛道两家是可以相合的,怎知方外之人为了生存于方内,也必须互相倾辄。”
如七想要解释不是自己有意背叛她,但拙于口舌,没等说完就看她背身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