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罢微微一笑,自己从化成人形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矮的个头。
……
林药丞在走进裴寂的厢房后,看清了侧卧软榻的是谁人,手里拿的医箱都快掉下来了。他睁圆眼愣了一下才问道:“裴大人?”
裴寂转过头,见到两年不见的旧识,竟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产生错觉了。站在远处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近,裴寂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喃喃道:“林太医?”
林药丞跪坐在裴寂的榻前,双手握了裴寂干瘦的双臂,语气诚恳地问道:“你如何会在住在秦英这里?”职业习惯所致,林药丞的三根手指隔着布料,便准确地扣住了裴寂的脉门。然后林药丞的脸色变了一变,眼前裴寂看上去虽气色不错,却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救。
“说来话长。”裴寂沉沉地叹了口气,给他讲起自己半月前在终南山迷路,幸好为秦英所救的事情来。
林药丞随着裴寂的话头赞了句秦英重情义,之后碎碎念道:“秦英今天忽然病了,我有些担心便下午过来瞧瞧。孰料我刚诊了脉开了方,她就让我给别人问疾,也不提她收在府上的客人到底是谁。”
裴寂听罢眯眼笑了起来,收起笑容时眼角却带着湿润:“你我多年交情了,今天不妨实话告诉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为医者并非方外人,不开口断生论死。”林药丞怔怔地反手摸着他的脉,感受到这确实是将死的脉象,哽咽着声音道,“你在秦英宅子里住着,想必秦英是给你用着最好的药调理身体,万万不要胡思乱想有的没的。”
裴寂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他的指间抽离:“其实你无须安慰我。我大体能够感受的到。”生命如海边沙塔,正在缓缓被水无情冲刷。
林药丞听他类似自暴自弃的言论,心中凄凉惶然交加,颤抖着掀开自己随身带的医箱,去拿隔层里面放着的笔墨和素帛:“我给你开个方子。”
然而裴寂摁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一下,之后轻缓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这是两年前在南边中的风毒,早就已经蚀心入骨。”
林药丞的嗓子犹如吞了鸡毛,难受得紧,咳嗽了几声才能发声:“为何不及时就医?”
裴寂黯然地松开压制林药丞的手,低声道:“这是我亲自斩杀自己友人的报应。我要以死赎罪。”
林药丞听罢红着眼圈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他打着你的旗号揭竿起事,就等于是背叛了你。那么你为国为民诛叛乱之贼怎么不对!”他从医几十年,最不能忍受别人轻贱自己的命。
“我若没有过错,他是因何而死?”裴寂迟疑着语气道。距离山羌谋乱的事情已经两年,他还是经常梦到自己在静州设伏围杀叛军的那一幕。他为了自己能够苟且活在陛下的猜忌之中,和昔日的有人刀剑相向,逼死了那个一切以自己是瞻的人。
林药丞恨铁不成钢地捏着狼毫笔,力道之大几乎将笔杆从中间折断:“我看你是佛经读多了,将那套因果报应看地太重。既然深信佛经,就该知道佛祖不让人轻生,换言之就是要信众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活着。
“当时不惜杀友人也要活下去,过后却又没勇气面对杀人的自己。我所认识的裴大人,何时如此首鼠两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