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了头,看着苏桓精致如瓷的侧面道:“如此说来,兰台你和方外之人不对付?方才我还在前院见到了出家僧人。真不晓得你们若是见面了,会不会尴尬呢。”
“信仰本来是互不干涉的。我不会因为了缘师是佛家之人,便不与他相交。可李淳风是不同的。他处世的时候也好歹收敛一些。别宣扬地让所有人都晓得,他自己有着正儿八经的道家根底。”苏桓咬着后槽牙道。
他的话,一言以蔽之就是:看不惯李淳风这种大张旗鼓显示信仰的人。
秦英伸手挠了几下自己的包子髻,没有再接话了。
她无法在师兄的背后乱说他的不是。
——谁知道李淳风那个精明到家的人,会不会掐指算到呢。
翰林院的人总共只有十几个,空置的厢房不少。
秦英选了和上辈子一样的“巽”字号厢房,心里想道,自己果真是个恋旧的人啊。
苏桓在秦英的门外站着,眯着眸养神:“你若有什么缺的东西,就直接和我说。我会想法子给你捎过来。”
她探了半边身出来,朝影子颀长的苏桓笑笑:“这话好像是要反过来说。我仅仅是个兼职待诏,过些日子就要出去的。”
苏桓眼角瞥到了秦英腰间的刻字鱼符,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眼前的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翰林院中的人品阶卓然,月俸也高。
索要了秦英的鱼符细细把玩,确认这不是做假的,苏桓感叹道:“也不知道是世风日下,还是恰恰相反,朝廷竟然能容十来岁的小儿做官。”
秦英低首摸了摸鼻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则道,这是愤青的想法啊,上辈子怎么没看出这位死党的隐藏属性。
苏桓带着“新人”秦英七拐八拐地到了中庭一角的小竹林,循着一声声规律的金石敲击声找到了欧阳大人。
他穿着粗布短打,头顶发髻间系着洗得微微发白的发带,没穿黑云卷文的官靴,一双草鞋就那么套在了白色足带上。
这个打扮将他衬得一点也不像朝廷官员,反倒像是深山老林间的隐居者。
他身边散堆着无数块刻废的石碑,秦英隐约能看到他在刻《灵飞经》的某卷片段。
秦英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没见过欧阳大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他感觉到有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放下手里的钉锤抬起头,见秦英就站在自己十步远的位置,极为熟稔地对她招了招手:“——秦英,你过来瞅瞅这张石碑,刻得合不合你心意。”
秦英不由愣了一下,她这辈子没有见过欧阳大人啊,他怎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瞅着秦英呆立在原地不做任何动作,欧阳大人不满地催道:“来来来,你小子眼光可叼了,看这次老夫的碑刻能否让你满意。”
她听罢脑子有些充血:欧阳大人把“秦英:二字叫地这样亲密,难道说他真是认识秦英的?他所认识的秦英,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是好巧不巧地同名同姓,还是有其他隐情……
秦英发了会儿楞才走上前去,敛着袍子蹲在石碑一旁。她装模作样地对着他新刻好的一行字品评了几句,把欧阳大人哄得十分开怀。
苏桓远远立着,将这一幕收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