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咒禁师是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了。不过他自己养身有道,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十分注意,所以一般人感觉他还在中年和老年的边缘晃悠。
秦英并不易被迷惑。她能透过皮相感知他人的气息。她察觉到吴咒禁师气息远比同龄者绵长,于是她在心底默默地给他的脸庞加了几条皱纹,不料效果实在是有趣,她忍不住笑了。
“拿去吧。”余光瞥见秦英如约而至,吴咒禁师在连篇累牍的文案中微微扬手,结果对方没有反应。他有些不耐地抬头,就发现秦英的嘴角挂着一个莫测的笑。
“你笑什么?”他吹着不甚整齐的山羊胡子道。
她硬生生地憋回去多余的神色,绷紧了脸说道:“昨天是小道唐突了,您莫见怪。”
吴咒禁师听罢摇摇头,谁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较真呢?即使那个小儿是坊间传闻的方外奇才。
秦英得了他的回答,也没有想话语背后的真假,卷起宽大的袖子就作势要把包扎成捆的竹书抱走。
此时他无意间看到了秦英身上带的帛书一角:“哎,你且留步。”
秦英停下了动作,只见他用两根手指把李淳风的帛书抽了出来。
“若我没有认错,这……这恐怕是就是浑仪的大致图样。”吴咒禁师激动时却还不忘压低声音讲话,防止吵到还在摘抄誊写祈福咒文的同僚。
秦英茫然眨眨眼睛:“浑仪是什么?”
“一种观察天象的仪器。”吴咒禁师以有些嫌弃的眼神看秦英,好像是用眼神责备她的无知。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她不知道浑仪为何物又怎么了。观察天象是太史局那些天官的责任,才不是秦英等普通道士的分内事情呢!
“你一个研究咒文的医官,怎么知道地如此清楚?”秦英想起浑仪隶属于小范畴,就对吴咒禁师的“博学”产生了疑问。
“咳咳。”他干咳两声,示意秦英讲话的声音再低一些。“我家侄子在太史局里任职,某天喝了酒就信口嘟囔了几句有关浑仪的事情。”
他扯了扯秦英的袖子,让她跪坐下来和自己同高,又神神秘秘地对她附耳道:“陛下已经让太史局制造浑仪将近五年了。可浑仪目前还仅仅作为一张图画,停留在帛书上。”
吴咒禁师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不带反问的,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出来了。
说完一段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半月前,新任的太史令监工等下的人以青铜料做了个浑仪模型,结果发现浑仪测量的数据和笔墨计算的理想数据相差甚远,根本无法投入实用,也不知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是这样吗?”秦英把潦草的帛书接过来,铺到几案上展平。她用心分析着帛书上种种的图形字符,渐渐有了想法。
秦英拿着沉重的医书,没有再去太史局还李淳风落下的帛书,而是径自回到东宫丽正殿后院。靠坐在贴了青碧色纱的轩窗下,她把图中看不过眼的十字细节改了几笔,本是拙劣的修饰,结果她帮了师兄李淳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