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小雨,从城隍山上眺望钱塘湖,一片烟雨迷蒙,仿佛在画中。
城隍阁的大门紧闭着。
袁天朗已经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功夫再高,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细雨根本落不到他身上。可是现在,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在下巴上形成一道雨帘。他张了张嘴,雨水便灌进了嘴里。
“师父!”他的喉咙里滚动着,发出混浊的声音。
依旧没有人为他开门。
终于,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他尝到了咸湿的苦涩。
曾是一代天骄,袁家的天才,拥有无限风光的未来。只因袁家的一场大变,如今已无处可去,就连亲如父亲的师父,也拒之门外。
袁天朗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对家族纷争不感兴趣,也从未参与生意上的事。
袁家是个大家族,有的是人做事。
他曾以为,像袁家这样的家族,会像巨人一样永远矗立在那里。
没想到,一朝倒塌,竟然土崩瓦解,什么都不剩了。
“师父!”袁天朗用尽最后的力气沙哑地喊道,“让我进去吧!我愿陪着师父,从此闭关不出,再不沾惹江湖是非!”
雨又大了些,冰凉冰凉的,似乎还夹着雪粒子。
城隍阁的大门开了,没有人。
“师父!”袁天朗惊喜地抬起头来。
幽暗的门里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走吧,我这里保不住你。”
“师父!”袁天朗大惊失色,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想要爬进门里去。
一阵风吹来,大门砰地关上了。
袁天朗迎面撞了上去,鼻血和泪水全都印在了门上。
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残留在风中的师父的声音:
“去天竺寺,找智忍。在钱塘,那里是唯一能保住你命的地方。走吧……”
袁天朗对着城隍阁的大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望向钱塘湖的方向。
那里烟雨迷蒙,隐约可见起伏的山脊线,如云雾中游动的长龙。
……
雨渐止,天空飘起了雪。
起初是如盐粒,渐如绒花,到后来就变成了鹅毛,漫天飞舞。
钱塘湖西侧的天柱山的上山小路上,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在一片雪白里孤独前行。
路的尽头,是一座不算恢宏的庙宇,门头上写着“上天竺”三个字。
那人跪在石阶上,用头咚咚地敲门。
一个和尚来开门,看见了他,目中露出一缕慈悲。
“凡请通报智忍大师,我要出家,请大师收留。”跪在门阶前的人说。
和尚问:“你可有姓名?”
那人说:“来时有,上山就没了。”
和尚又问:“你可有亲人?”
那人说:“曾经有,现在已没了。”
和尚又问:“你练过武功?”
那人肩头颤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曾经练过,现在已忘了。”
和尚点点头,说:“一入此门,目无红尘,你可舍得?”
那人说:“舍得。”
和尚说:“好,你跟我来吧。”
那人站起来,跟着和尚进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把风雪关在了门外,也把红尘关在了门外。
……
禾城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瑞雪兆丰年啊!”
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坐在轮椅上的林尚义舒畅地呼出一口气来。
空气里留下一道白色的雾,又很快消散了。
李沐尘对这大雪没什么感觉。和昆仑山上的雪比起来,这点雪算不了什么。
只是这里的人仿佛对下雪都有着特殊的感情,无论多么寒冷,冰雪冻结道路多么难行,人们依旧欢喜。
而这冷清的空气里,也平添了几分欢喜和人气,仿佛越是下雪,就越是有人间的味道。
而对比之下,昆仑的雪虽大,虽厚,却是孤冷的,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