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缥无推开房门时,便看见萧惜惟仍是坐在床边,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
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没有半分要醒过来的迹象。
萧惜惟听到了声音,扭头看着他,缥无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盒子,他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药丸。
他将盒子收了,又听缥无道:“你打算让她睡多久?”
萧惜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缥无叹了一口气,站在他身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那目光里,不知是悲叹,是失望,是可惜,抑或是其他。
萧惜惟感受到了他异样的眼神,扭过头看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缥无提醒他道:“你今日一整日没有批折子了,赤火和破尘来找了你两次,说要给你呈报阅兵之事,你都回绝了他们。”
萧惜惟哦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着床上的人,说道:“这些小事,你们自己处理便行,不用来问我的意见。”
缥无眉头一皱:“如果她一直不醒来,你便打算一直在这里坐下去?除了守着她,你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萧惜惟默了一瞬,说道:“我是她的丈夫,这个时候,她需要我在她身边。”
“那你就不是云隐的国主了吗?”缥无咬了一下牙,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首先是云隐的王,其次才是别人的丈夫?她需要你,难道你的子民,你的将士就不需要你了?”
萧惜惟闻言,皱起了眉头。
缥无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从两人一起在风魔山学艺开始,他就一直迁就他,宠着他。
缥无大他两岁,那个时候,他年纪小,调皮捣蛋不听话,手又欠,话又多,看到什么都想去碰碰,去摸摸,每天都有无数个为什么,缠着他问东问西,缥无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每当闯祸了,师父要罚他的时候,他也总会跳出来将罪名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甚至父亲临终的时候,还将他们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更让他立下了誓言,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善待缥无,不得让他陷入险境之中。
他知道,父亲也将缥无当成了自己半个儿子对待。
两人相处多年,很少有争执,他做的所有决定,缥无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可现在,他却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失望。
他起身面对着他,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缥无索性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想说,这次她被抓一事并非偶然,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再这样下去,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若做不好这个君主,下面的人就不会好,因为是你,抛弃了你的信仰,抛弃了你的将士,才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萧惜惟皱着眉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缥无苦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在教你吗?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云隐和她,孰轻孰重?”
萧惜惟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江山还是她,他会作何选择。
他只知道,没有了她,他生不如死。
若是没有了江山呢?他也会生不如死吗?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他在这其中二选一。
他喃喃道:“我……”
这时,床上的女子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呓语:“别……别丢下我。”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她的手伸了出来,胡乱地抓着。
萧惜惟见状,连忙上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抓住了手,就像抓住了依靠,这才安静了下来,抽抽噎噎的小声哭着,萧惜惟替她擦去了眼泪,安慰道:“别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了。”
缥无走上前来。
萧惜惟将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上,说道:“她从下午开始,嘴里便不停地叫着人。”
“叫谁?”
“叫……阿爹,阿娘,叫妈妈,叫哥哥,叫嫂子,还叫了阿曜,可她叫的最多的,还是我,她叫我……不要丢下她。”
缥无叹了口气,说道:“她心里还是爱着你。”
“是我没护好她。”萧惜惟的眼角湿润了,悲笑了起来:“她真的让人心疼,看到她疼,我恨不得能替她承受这一切。”
缥无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抱歉,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的。”
萧惜惟沉默不语。
“你先好好照顾她吧。”缥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突的,他想起了还被关在大牢里的冰冽,说道:“我去见过冰冽了,他同意离开,你放他走吧。”
萧惜惟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把他带来吧,让他再见她一面。”
缥无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这里是哪里?”
凌汐池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片虚无,她仿佛处在一个极度苍茫的空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人绝望的空白。
白得可怕,整片天地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梦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也不敢起身去寻找出路,她害怕自己会遇上未知的危险,更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是的,她害怕,她已经没有了前行的勇气,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境,她宁愿永远呆在这个梦境里,再也不要醒来。
现实的世界太痛苦了,她已经承受不了,她需要一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她只得紧紧地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不停安慰自己,只要待在这里,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对一切,不用见不想见的人,不用去管她不想管的事,外面的世界再与她无关。
这时,她听见前方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她的心房上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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