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绕凌风台

第二百三十章:冥河边上的老人

她这么想的时候,人已经不知不觉的出了袁府,她沿着记忆来到了百花坊,这座昔日的销金窟早已人去楼空,精巧的屋宇楼舍还残留着曾经繁华如梦,纸醉金迷的气息。

她沿着记忆一路走到了百花坊后面罂粟曾经住的那个小院,春风已经过了,小院里已是花红柳绿,就连小池塘里的荷叶也已经亭亭玉立,与几个月前的残破枯败相比,又是满塘的生机。

岁月总是催人老,可对于这些植物而言,岁月却能一年又一年的唤醒它们,只要春天一到,它们便能焕发新生,可人却不能。

她在池塘边驻足了一会儿,又走上了罂粟的小楼,机关还是曾经的那些机关,她很容易便找到了。

一路上她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条通往冥界的密道,有大半的机关已被毁去,只余那些壮观的钟乳石仍然矗立在那里,幽深的岩洞里,静地连一滴水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她就那样茫然的走着,像是在走一条轮回的路。

奇怪的是,她的心中既不是很悲伤,也不是很难过,她想,心死的感觉大概便是如此吧,也不是不痛,而是痛到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幽暗的地底密道里,远处突然亮起了一抹昏黄的光。

凌汐池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出来,有一种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叫嚣着,她急忙施展轻功,朝那抹灯光掠去。

灯火亮在曾经的四方阵那里,四方阵早已被毁,只剩下一地的残垣断壁,就连支撑那四方阵的十二根大柱子也倒了一大半,由于无数石门也被毁掉,凌汐池远远的便看见了那尊巨大无比的阿修罗神像,神像的几条手臂早已被砍断,脸上也被剑气斩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那道裂痕使得它那凶神恶煞的脸上多了一丝丝的悲悯。

可即便如此,它依旧顶天立地矗立在那里,身越须弥山,九头千眼,口中喷着熊熊烈火,手托日月,八只如柱子一般的巨足踩在翻涌的大海之上,冷眼看着这如地狱一般阴暗的地方。

凌汐池觉得,此时的冥界才应该真正的被称作冥界,只是当日死在这里的那些人呢,尸骨又去了哪里?莫非还有人在这里为他们收尸?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便看见冥河边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背对着她坐着,佝偻着背,背影带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孤独,在他身边还放了一壶酒,酒旁放着两只杯子,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往其中的一只杯子里倒了酒,他颤抖着端起杯子与旁边那只空杯碰了一下,像是在与好友对饮一般,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干!”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旁边的空杯子动也未动。

孤独的老人,诡异的场景,凌汐池却并不觉得害怕,她走到那老人家的身边,出声说道:“老人家,讨口酒喝。”

那老人家仿佛知道她会来,往旁边的空地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口中说道:“唉,我老人家在这里等了四个月,终于等到人来了。”

凌汐池走到他身边坐下,老人家执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酒,说道:“喝吧,这杯酒是给来的人准备的。”

凌汐池端起酒杯闻了闻,问道:“老人家,这酒可是叫孟婆汤吗?”

老人家依旧没有看她,浑浊的眼睛看着流淌的冥河水,回道:“不是,这酒叫君莫悲。”

君莫悲,三大绝世佳酿之一。

凌汐池将杯中的酒饮了,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悲伤突然全部都跑了出来,她苦笑道:“奇怪,冥界的酒居然叫君莫悲,奇怪,明明叫君莫悲,可一喝这酒,却让人忍不住悲伤起来。”

老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酒是断肠物,更是伤心物,伤心人配伤心物,哪能不悲呢?别的酒是让人越喝越醉,可这个酒,却能让人越喝越清醒。”

凌汐池点了点头,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别人都叫我阎罗。”

说罢,他扭头看她:“你可曾听过呀?”

凌汐池老实的摇了摇头。

老人家说道:“也是,你这么年轻的娃娃,怎么可能听过我呢,要是二十年前啊,提起阎罗这个名号,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凌汐池说:“老人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曾经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一手建成的。”

凌汐池知道这里曾经是诡天门的大本营,后来被闻人清改成了冥界,她有些奇怪:“闻人清是你什么人?”

老人家说:“他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他为了当上诡天门的门主,将我囚禁了二十年,让我在十方阎罗殿里过了二十年猪狗不如的生活。”

凌汐池在心中想,原来这也是个十分可怜的老人。

她问道:“冥界已被毁,那是谁将你放出来的?”

老人家笑着说:“是一个和你一样,眼睛里透着死亡,心中却有比死更重的执念的人。”

凌汐池心中一动:“是谁?”

老人家指了指她的身后:“喏,他在那里。”

凌汐池扭头一看,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一个黑衣青年站在她的身后,像是一根僵立的柱子一般一动不动,愣愣的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失声道:“冰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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