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现不管怎么拦怎么劝,杨父打老婆孩子的习惯都从来不改,而他每次打完了人,只要对着妻子一通哭泣忏悔,杨妻又总会原谅他。
慢慢地街坊们也就不再劝阻了,都把这事儿当成个余兴节目,不但习以为常,有时候甚至还能看点乐子。
宋辞晚倒不看乐子,她家与杨家虽然同在积善坊,却隔了两条街,杨父爱家暴的事情她听说过,却几乎没有亲眼见过。
她只见过杨太玄身上的伤,小时候似乎是帮他上过药。
此时见杨太玄满脸带笑地说起父亲的死,她不由得想,这个少年或许在日复一日的家暴中,早已被逼到疯魔了。
但这也没什么,你不能要求一个从小就受尽欺辱的人去对施暴者心怀仁爱。
宋辞晚便道:“既不必说节哀,那不如……恭喜你脱离苦海!”
杨太玄弓起的脊背便在这时微微一直,他侧头看宋辞晚,又诧异又欣喜道:“月娘姐姐,你不劝我死者为大,让我多为他哭一哭吗?”
宋辞晚道:“有些人死了,罪孽便消了。可是有些人即便一死,他的罪孽也还是消不掉。我既不曾吃过你的苦,又岂能劝你放下?”
杨太玄看着宋辞晚,刚才还说着不哭呢,结果此时就有两行清泪从他眼眶落下。
泪水冲刷过他脸上脏污的痕迹,露出的肌肤竟是十分细白。
他胡乱擦了擦脸,泪水却越擦越多。
“呵呵呵,哈哈哈……”他眼睛哭,嘴里笑,“月娘姐姐,那些人,他们一边劝我节哀,见我好似不哀,却又指责我,怪我怎么不悲伤!哈哈哈,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好好笑?”
“你是家武馆首月入学只要五两银子,我要去好好练,等练成了寻个挣钱的活计,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那确实是挺好的,宋辞晚道:“不错,好极了。”
杨太玄又说:“其实我能继承我爹的职位,但是我娘怕我像我爹一样被妖杀死,不许我去。”
是的,底层小吏的职位是可以世袭的,像宋辞晚,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那么宋友德的这一份小吏工作她也可以继承。
可她是女孩,因而最初的宋辞晚只能被逼入浣洗房。
这时候,杨太玄又说:“月娘姐姐,你还欠多少债?等我能挣到钱了,我帮你还,你不要再去浣洗房了,那里不是个长久去处。”
这话说的,宋辞晚吓一跳。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便扬眉反问杨太玄道:“阿玄,你是看不起我在浣洗房做工吗?”
杨太玄顿时慌了,他结结巴巴解释:“没有,我不是,我……”
宋辞晚打断他道:“阿玄,武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等你以后去了武馆,能够与我好好说说吗?”
杨太玄被打断了话,却反而松一口气,他急忙说:“当然可以!”
说话间两人一路行走,只见前方出现熟悉景象,原来正是宋辞晚家到了。
而就在宋家的院门口,徘徊着一个顶风冒雪的年轻人。
此人瘦高个子,书生打扮,脸庞被风雪扑打得有些泛红,正是宋辞晚的前未婚夫,那位曾经用情绪价值给宋辞晚换来了坐忘心经第一层的王亦!
王亦一抬眼,只见宋辞晚与杨太玄同撑一伞,同行而来,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他伸出手指向两人,张口结舌,似惊似怒:“你、你们……”
宋辞晚一歪头,见到这位情绪激动的宝藏男孩,却是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