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好坦然领受,“陛下夸赞,妾愧不敢当。”
好像又有了一点隔膜与距离感,楚珩无奈道:“朕说过,在朕面前随意即可。”
纪雨宁心说不是你先假惺惺夸人的吗?可皇帝这样自降身份,她似乎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于是回后厨房取了些点心来待客,那其实是一种米粉制的发糕,蓬松酥软,入口即化,无论饱腹还是饿肚吃起来都不费力气,哪怕牙齿掉光了的老太太都津津有味。
楚珩略尝了尝就觉得很适合奉给太后,太后虽然还不算年老,可也渐显出齿摇发落之兆,这样松软可口的点心,正合平日享用。
更坚定了将雨宁带回宫的意愿,正要说话,纪雨宁却先自开口,“陛下是几时注意到我的?”
楚珩踌躇一瞬,“那日归元寺中。”
其实远比此要早,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如今雨宁尚未完全卸下心防,他自然不敢拿更久远的事来刺激她。
纪雨宁哦了声,“如此说来,当我还是李家人的时候,陛下就已惦记上了。”
这亦没什么可指摘,她自己不也是在尚未和离的时候就对楚珩动心?虽然未做出不才之事,心却早就红杏出墙了。
纪雨宁呷口添了蜂蜜的白水,微甜,稍稍缓和了她的不安,“也是从那之后,陛下才会以各种身份来接近我?”
又是扮作送冰的工匠,又是假装送米的学徒,这人也算费尽心机,难怪后来考也没考上——以他的身份,哪里用得着上榜?
提到过去的黑历史,楚珩不免更加局促,他承认他是故意,但,不如此,哪里能有靠近纪雨宁的机会?
纪雨宁啜饮着蜂蜜水,慢慢却理清思路,许多以前藏在脑中的疑惑,如今终于豁然开朗,难怪长公主几次三番邀请她去静园做客,林家夫妇又待她那样热切,原来都是因皇帝的关系。
只是,他何苦费这些手段?纪雨宁忍不住道:“陛下莫非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么?”
楚珩默默点头。
“如此说来,大约您爱慕的只是我的容色,若我今日貌若无盐,大约您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计较这种事似乎是每个女人的惯例,纪雨宁亦无法免俗。
倘若皇帝接她进宫的目的只是做只金丝雀,那却非她所愿。
楚珩忙道:“当然不止于此。”
他同情她在李家所受的待遇,也欣赏她于逆境下的坚持,更叹慕她勇于反抗的决心。以及她在公主面前所展露出的不卑不亢的风度、离开李家后自力更生的聪慧,这些,无不让他意识到纪雨宁比他想象中更优秀。
倘若说她以前是个只知喜怒哀嗔的小姑娘,现在的她无疑已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无论是梦中的回忆,还是此刻真切可感的现实,都让楚珩日复一日更迷恋她。
如果一定要在皇位与她之间做出抉择,他想纪雨宁的分量甚至会更重些——幸好现实不必如此。
纪雨宁没被说服,不过她看出这个男人是认真的,至少现在是。
但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我并未怀有身孕,陛下还会来接我么?”
这个楚珩倒是对答如流,“当然。”
他又不是因为皇嗣才册封她的,也许太后会把孙儿看得比媳妇重要,可在他心中,他只想与所爱的人团聚,如此而已。
此番过来稍显冒昧,可他也是听从皇姐的意思,生怕再有变数——已经下了诏,纪雨宁若敢不遵,便是违抗皇命。
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他用权力来设计爱情,实在也是没辙了。
“你愿意随我回宫吗?”楚珩紧张地望着她,喉间不由自主咕咽了一下。
他还是想听听她的意思。
纪雨宁没有考虑很久,轻轻嗯了声,“好。”
虽然宫中不见得逍遥,可生而为人,就注定要面对复杂庞大的关系网,在外头也是一样。何况她连李家都熬过来了,怎见得就会比李家可怕?
退一万步,至少在宫里,李肃没法再来寻她麻烦。
楚珩松口气,原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口舌,哪知纪雨宁却比他想象中通情达理——到底他不曾看走眼。
正欣然间,纪雨宁却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希望您应允。”
楚珩忙道:“你说。”
为了满足爱人心愿,哪怕要他摘天上的星星也使得。
纪雨宁的条件当然没这么复杂,她只要求待四五个月胎气稳固后再回宫,一来她不熟悉宫中人事,倘住得不舒心,对胎儿的发育也不好;二来,她才刚盘下石家那间铺面,若草草转手,她也舍不得。
从李肃身上她得以认识,一个女人唯有把财产攥在手里才是安全的,哪怕她嫁的是皇帝,她也不能下半辈子就靠人养活——狡兔还有三窟呢,她当然得防患于未然。
楚珩面露难色,“但我已答应母后,立刻带你回宫中。”
虽然母后这回态度爽快,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但考虑到皇嗣的重要性,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纪雨宁道:“若为了皇嗣,太后娘娘更该体谅了,她老人家也不愿出事罢?”
虽然不曾谋面,石太后在京中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又有石景煜这个现成的例子在,纪雨宁有理由怀疑太后娘娘也是个难缠的老人,此刻她却没心思讨好婆婆,还是生意要紧。
楚珩望着她口是心非模样,实在很想告诉她,她其实早就讨好过了,而且做得很成功——如今太后天天穿着那条裙子,嘴里念着戏文,还怀念她送去的重阳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