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见到闻声出来的一列人影,他便福至心灵领会过来,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遂也紧紧握着纪雨宁的手,还把她的头调了个角度,稍稍靠到自己肩膀上,呈现出半偎半抱的姿势。
李肃铁青着脸,再想不到纪雨宁还堂而皇之将奸夫带上门来,她还要不要脸?
纪家两口子则呆若木鸡,本来是要劝和的,这下看来不用劝了?
穆氏比丈夫更机敏一些,虽不知就里,料着纪雨宁找个男人是故意气妹夫——越是如此,越说明她心内在意,说不定挽回的希望还更大。
穆氏自然不愿放弃这门亲,如今纪家的生意虽越做越大,可到头也不过是个商户,若能借着李肃势力谋个皇商头衔,将来两个儿子要入仕也更容易些。
楚珩虽生得一表人才,瞧那身衣裳便知家境简单,可知是没什么前途的——纪雨宁若挑中他,才真真眼光奇差。
穆氏便上前亲热拉起纪雨宁的手,强行把二人从中间破开,口中道:“雨宁,久不闻你消息,你不知我和你哥哥多想你!”
纪雨宁轻笑,“是吗?我也久不见嫂子,如今看您就和生人一样。”
穆氏神色僵了僵,心想小姑子说话还是夹枪带棒不留情面,当初让丈夫少跟李家往来是对的——不过如今一双儿女日渐长成,为了以后的前途,少不得自打嘴巴。
早几年李家贫寒的时候,穆氏生怕对方要钱,硬逼着纪凌峰搬家,连带兄妹俩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可谁能想到李肃如今这样发达?世事不由人啊。
穆氏倒不是善变,她只是讲求实惠,遂把纪雨宁拉到一旁,低首下心的道:“你跟妹夫究竟怎么回事?”
不见得为了个外室就闹得要和离,那多傻呀!
纪雨宁尚未说话,那边楚珩跟纪凌峰大眼瞪小眼,已是爽快地打起招呼:“大哥!”
李肃:……谁许你叫得这样亲切?
纪凌峰:……我又多了个妹夫?
纪雨宁莞尔一笑,向穆氏淡淡道:“就是你看的这样。”
晚餐时的气氛格外诡异,虽然只有三位客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家妹子,在纪凌峰看来却比千军万马还难对付。
方才私下跟李肃谈话,得知两人是立了和离书的,这般看来倒是谁都没错。不过纪雨宁这么快就又找了个青年男子同室而居,却令纪凌峰大感意外。
他当然不能指责妹妹不守妇道,可这种情况也实在难以处理,便只埋头喝着闷酒。
穆氏却心思活络,李肃摆明了不肯放弃这门亲,她总得帮他一把——最好的结果,便是主动让这楚公子承认是来演戏的,以免耽误夫妻俩破镜重圆。
于是扭头望着左侧笑道:“阁下在哪儿高就,可有功名在身,官阶几品?”
这么一比,便能显出李肃的优势来。
李肃果然面目赞许,不枉前日送了好几斤燕窝——到底是女人家好说话。
哪知楚珩却是个厚颜的,挺着胸膛道:“无官无职,更无品阶。”
穆氏:……那你得意个甚?
勉强挤出些笑意,“那也无妨,不是人人都能如李大人这般少年得志,为邻里街坊之表率。”
李肃的脊背亦下意识直了些,奉承话人人都爱听,他也不例外,何况这话亦是事实。
哪知楚珩却淡淡道:“嫂嫂这话就实属孤陋寡闻了,京城虽是个弹丸之地,可着实卧虎藏龙,随便到街上走一走,都能碰上个侯爵子弟,凭李大人如今的地位,似乎称不上百官楷模吧?”
碰上这样使劲拆台的,穆氏简直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只能掩饰道:“吃饭,吃饭。”
李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投向对面二人。
楚珩却浑然不觉,因见桌上有一道鲫鱼豆腐汤,想起纪雨宁是爱吃鱼的,便大咧咧夹起一块,又小心地将里头细刺拆解出来,再把细嫩鱼肉盛进纪雨宁碗中,“吃吧。”
纪雨宁抿了抿那嫩豆腐般的鱼绒,笑着赞了声,“很好。”
楚珩更得意了,模样活像只斗赢了的公鸡,连尾羽都根根竖起。
李肃看在眼中,更觉妒火中烧,又不是他亲自做的菜,要他献什么殷勤?且纪雨宁不是最好洁的么,这会子倒不介意那是用过的筷子?
这对狗男女,简直存心要来打他的脸。
偏偏李肃还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自矜身份,亦不好出言辱骂,且毕竟是纪雨宁娘家;若是公然挑明账本的事,那就更危险,谁知道这姓楚的会不会到京兆府告密?看起来便是个奸佞小人。
难道就这样让人踩到头上?
正没个主意时,忽见穆氏的一双儿女跌跌撞撞过来,大抵是嫌饭菜吃絮了,要换换口味。
李肃便灵机一动,招手示意两个顽童上前,一人给了一把铜板,慷慨地道:“拿去买糖吃吧。”
孩子的心性是最单纯的,也是最可怕的,谁对他们好,他们便亲近谁。两人果然扯着李肃衣裳,甜甜地唤起“姑父”。
纪雨宁不禁皱眉,这都是穆氏素日的教导,从哪学来的势利眼?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么一来楚珩的境遇也太尴尬了些,自己应该带点银两在手上的——说来也是她的不是,明知楚珩家贫,还故意带他来显摆,不是难为人么?
楚珩却是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把袖子里的红封掏出,二童一看便眼眸贼亮,巴巴地挨过去,当场拆开,里面却骨碌碌滚出两枚金锞子。
用牙一咬,是真的。
室内气氛顿时阒静,落针可闻。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向席上投去,楚珩则摸了摸鼻头——糟糕,是不是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