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阖上了眼眸,不去想两人完全对立的说法,再度将自己扯入了回忆的旋涡。
那日,外祖父奄奄一息地倒在她怀里,倾尽全力的那句话。
他说:“陈家人,金戈铁马御敌数载,宁死于社稷,不苟活于矮墙。老夫,无愧于百姓,亦无愧于君主。”
福伯没说谎,否则又怎会有“不苟活于矮墙”之言,是景止尘说了谎吗?
不,也不对。
延宁帝若真的有心诛杀镇南将军府众人,绝不会止步于外祖父之死便再无动作。
斩草除根的道理,连徐星隐都懂,为君者又怎会不晓得呢?
那么……是哪儿出了问题?
见徐星隐如此,景止尘便晓得她这是动摇了,叹了口气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如实以告。
“镇南将军于江山社稷有功,若无实证,父皇绝不会如此草率地处理此事。将军府一案,最初是江宁府通判龚仲正秘奏父皇所致,奏折中龚仲正说镇南将军府私通西抻国,随奏折一同抵京的还有一封陈孜嵩与西坤丞相所通之信,信上笔迹确实与陈孜嵩往日奏折笔迹一致,甚至还加盖了帅印。”
“龚仲正说自己手中还有陈孜嵩通敌叛国的铁证,只是眼下怕是已被陈孜嵩盯上了,路途遥远证据难以抵京,秘邀父皇派遣钦差彻查此案。随后,父皇便派遣了大理寺少卿田子涛前往江南密查此事,嘱咐田子涛若铁证如实便押送陈氏满门入京侯审。”
“后来,田子涛抵达江南时,江宁通判龚仲正中刀身亡,其妻范氏一口咬定是陈孜嵩怕罪行败露杀害了龚仲正,并抢走了龚仲正所收集的证据。而后,田子涛携圣旨与范氏状纸至镇南将军府,镇南将军陈孜嵩畏罪自尽,而那所谓的铁证也终是未见踪影。”
“得知陈孜嵩身亡的消息,父皇也并非未曾怀疑过此案的蹊跷之处,父皇曾言,陈孜嵩身亡,既可是畏罪自尽,也可是以死明志,只可惜,已是死无对证。但即便没有铁证,那封通敌叛国的书信却是真的。为君者,万事皆以天下社稷为先。哪怕有心相信镇南将军府的清白,但在证据之前,父皇也只能定了将军府之罪。父皇有心偏袒,便只定了陈孜嵩一人罪名,并未诛连其他陈家人。”
说罢这些,景止尘又转而去问福伯:
“所以,那日的将军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有个自称钦差的大人带着一帮子官兵浩浩荡荡而来,宣读完圣旨后,老将军十分平静的接了旨。与那位钦差大人交谈了几句,而后便大笑了几声,说了几句什么世道不平忠臣难为的话。接着……”
福伯说到这里时,神色很是痛苦,连带着面颊都在微颤,他停顿了许久才得以继续。
“老将军便拔剑自刎了,草民那时就在靠门的位置,瞧得真真的,那血……将圣旨都染得通红。老将军最后还说了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愿以吾之身,挽陈氏清白。”
听着最熟悉的声音,深切悲痛地描述着当日的一切,叫徐星隐几乎有些站不稳身子。
恍惚之间,有人轻轻扶住了她的小臂,不动声色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徐星隐愕然地睁开眼,目光落在景止尘扶着她的手臂上,思绪凌乱得如同缠绕不清的绳索,往事一幕幕自脑海中划过,徐星隐终于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