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内心一震!
确实,自己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寄居贾府时,一言一行都谨慎小心,唯恐别人对自己生出不好的印象,内心疲惫不堪。
偏偏越小心,就越压抑,时常会忍不住说些尖酸话,让别人对自己的印象更加不好,而这反过来,又让自己的心里更加的压抑,以致病情久拖渐沉。
可王公子是什么人?
他不是贾府的那些姑子、婆子、妈子,而是有几分邪气,又放浪不羁的剑侠啊,怎会着意于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稍微的出格行止呢?
再想到跟在王宵身边的十八娘十九娘,蹦蹦跳跳,咋咋乎乎,对王宵都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完全由着性子来,和晴雯倒有几分相似,也不见王宵有任何不悦。
“嗯,王公子教训的是!”
黛玉心里豁然一松,她懂了,要做回最真实的自己,莫为外俗污染,不禁心生感激,抬起了头来。
王宵微微一笑,继续往前。
虽然围观的人仍不少,黛玉却是渐渐走出了内心的藩篱,可以寻常视之了。
紫鹃也留意到黛玉的变化,啧啧称奇。
在路过牙行的时候,王宵向里面招了招手,把小二唤出来,交过去五封信和银子,吩咐寄走,才继续往人多的地方去。
清晨的京城,日头还不算毒辣,街面人来人往,叫卖声,呦喝声,络绎不绝,打量向黛玉主仆的人更多了。
其中不乏不怀好意者。
不过王宵一介贵公子装扮,又腰悬宝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倒没人敢来闹事。
“好了,就这吧!”
王宵把骡子牵到一颗槐树下,摆好矮几凳子,把琴架上,转回头道。
“王公子,你是让我们家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抚琴?”
紫鹃不敢置信道。
黛玉也愕然,她以为王宵会带自己去什么琴馆接受名师的点拨呢,没曾想,居然是街头弹琴。
“这有什么?”
王宵毫不在意道:“林姑娘熟练四书,应知四书五经是为器,也为用,却不为本,若是受了束缚,实乃本末倒置,这书还不如不读!
况且古有嵇康在三千太学生面前抚广陵散,留下千古绝唱,又有镇西妖冶故之称的谢尚,以鸲鹆舞名动四座,今日林姑娘便于市集中,抚一曲云门大卷惊动天下!”
黛玉发聋振聩!
是啊,上古先贤的洒脱不羁,多么令人向往啊!
再看王宵的行止,从不受四书五经的束缚,偏生这样的人,本是离经叛道,却能高中状元,可见王宵是一以贯之的将四书五经视之为器,视之为用,修持的仍是自身。
黛玉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只是看着下方数尺高的地面,现出了迟疑之色。
“林姑娘,冒犯了!”
王宵微微一笑,一只手托住黛玉的小腿,另一只手轻搂后腰,小半个公主抱,把黛玉从骡子上面抱了下来。
“嗯!”
黛玉低呼一声,俏面染上了一层酡红。
紫鹃见状,深吸了口气,脸颊早已红若朝霞,随即被王宵抱了下来。
“好!”
“好哇!”
“公子好艳福呐!”
顿时,彩声阵阵!
“林姑娘别理他们,开始罢。”
王宵嘿嘿一笑。
黛玉紧紧抿着嘴唇,虽说她理解了王宵的用意,自己也想开了,可是被这么多粗鄙汉子调笑,仍不适应,只是默不作声的坐下,素手调弄起了琴弦。
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如天簌,又恍如音律化作了一层层的白云,随那葱嫩的指尖聚散席卷,调笑声已不知于何时止住,围观的民众哪怕不懂音律,都觉心灵异常宁静,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无不用心聆听。
黛玉也超脱了自己的心灵,围观的人群与喧闹,包括她自己,早已抛去一边,每一弹拨,都有丝丝缕缕的文气溢散,化作跳跃的音符,随律而动,汇聚向无穷远,似乎那里有一扇大门,等着她去推开。
王宵发动全部心神感应,黛玉参悟云门大卷的过程,对于他,何尝不是一种启发呢?
不觉中,围来的人越来越多。
“竟有人当街弹琴,这琴声……”
一辆马车从道中经过,哪怕隔着距离,宝钗都觉心绪宁静,不禁掀开了帘子,妙眸顾盼。
“嗯,这琴声悠悠扬扬,意境深远,似从云端而来,想不到市井间竟有这等人物?”
坐宝钗身边的薛姨妈,探出脑袋一看,顿时痛心的叫道:“哎唷,造孽啊,王公子怎能带着林姑娘当街弹奏,是差银子使了还是怎么着?”
宝钗顺着薛姨妈的目光看去,果然如此,黛玉低首抚琴,王宵仗剑站身后,紫鹃侍立一旁,三人间,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让她心绪微酸。
“不行,快停车,我得下去说说他,年纪轻轻,怎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薛姨妈把车叫停,风风火火就要下车。
“娘,我下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