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停下了手里的毛笔,抬头看向张简,微微一个愣神,扭头看了看皇城那边,然后看了看张简,轻声笑道:“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师兄是洪德元年的进士,到现在入仕已经近三十年,哪怕是论资排辈,也该轮到师兄做这个宰相了,再说…”
“要是没有张相刻意压了师兄几年,师兄可能早就到中书了。”
张尚书…应该是张相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大口茶水之后,摇头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性格跳脱,不压我几年,我一辈子也沉不下心来,大父的苦心,我早已经领会得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今日虽然得子恒相帮,侥幸拜相,但是可惜的是,大父永远也看不见了。”
张相当年退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年近七十,回到于潜老家,虽然得以休养,安度了十余年晚年,但还是在前几年与世长辞了。
不过老相国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多病痛,算是喜丧了。
“我没有帮什么忙。”
沈老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是陛下心属师兄,师兄才能进入中书,况且,师伯那个相位,本就是留给师兄的,如今师伯虽然还在任事,但已经不在朝廷,这个位置顺给师兄,是合情理的。”
说到这里,沈老爷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最近二十年来,甘泉书院愈发昌盛,尤其是建康的甘泉书院成立之后,这十多年来已经出了数十个进士,将来咱们书院出身的,恐怕都要惟师兄这个宰相马首是瞻了。”
张简斜了沈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又没在书院读过书,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书院的人,他们真要找个人依靠,也应该依靠子恒你才是。”
“他们又不是没有依靠过。”
沈老爷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淡淡的说道:“前几年咱们兄弟俩在这北方主事的时候,书院的人不是来了许多么?从那些书院出身的人被我处理了之后,他们便熄了投奔我的念头了,说不定私下里还要骂我忘本,骂我邀名买直。”
沈老爷洒脱一笑:“况且,我现在手里还在掌兵,不太适合去做书院的掌门人了,这个位置,非师兄不可。”
张相看了看沈毅,轻声道:“子恒便没有想过进中书拜相?”
“我?”
沈老爷哑然一笑:“我如何能够拜相?从我领兵开始,便绝了拜相的可能了。”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倒是子常有些可能,他这个年纪,再熬个十年八载,说不定能有机会进入中书,到时候我们沈家,也能出一个宰相了。”
张简轻声笑道:“可是五年前,陛下就封你做中极殿大学士了。”
但凡进入中书拜相的,都会得到一个大学士的头衔,而在几个大学士头衔当中,以中极殿大学士为尊,历代首辅,比如说杨敬宗王儋那些人,都是顶着中极殿大学士名头的。
而沈毅,是有这个制度以来,就是。”
“我沈七盖的章,就是我的意思,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会老实的。”
张相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再加上他马上就要被正式封为宰相,后面一定要看清朝廷的风向,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才能坐稳这个相位,因此他咬了咬牙,开口道:“那好,我让人给户部去个信,告半天假就是。”
沈老爷欣然点头,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挪了出来,把手里的毛笔,塞在了张相公手里。
不得不说的是,张简近三十年的宦途,对于处理公文,简直是信手拈来,一些沈毅需要思考的事情,他只扫了一眼,便能够给出比较合适的批复。
而在一旁负责盖印的沈老爷,甚至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就这样,两兄弟忙活了一下午,总督衙门里堆积的文书,总算是处理了七七八八了,张相公写完最后一个字,来不及揉一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便一把拉住了沈老爷的袖子,开口道:“给你做了半天的苦功,你小子可不能跑了。”
沈老爷伸手给他倒茶,笑着说道:“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张简目不斜视,神色不言自明。
沈老爷给他倒了茶水,笑着说道:“喝茶喝茶。”
等张相公喝完了杯中半杯茶之后,沈毅也抿了口茶水,轻声道:“后续差不多半年时间里,师兄做事情一定要小心一些,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是,尤其是中书议事的时候,所有需要站队南北的事情,师兄都要装作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