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谁将你来梵心宗的目的透露出去的,两位高僧明显知道,而且在死前做了同样的事情,你求无骨舍利,他们便结无骨舍利,正常情况来说,他们不可能如此,除非脑袋有问题…” 周晚说着,拍了拍易年肩膀,继续道: “我不是在给你找开脱的借口,但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静海禅师临死前我不知道什么样,但了然大师临死前你我都看得清楚,他有半点儿怨恨或是仇视吗?面对杀害自己的凶手,即使佛法再深,德行在高,也做不到那般吧?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了然大师不仅没有怨恨,甚至还有一丝解脱之意…” 听着周晚的分析,易年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没注意…” “你当然没注意,那时候你的心思都在救人之上,我之前说过,当时我没看出你是另有打算还是真不知情,所以便没打算说,糊涂点儿也挺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咱们就好好分析分析,人虽然是你杀的,但错真的不一定在你,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听那些老兵说过,在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行动的伤,伤,便意味着不能继续战斗,不光不能战斗,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这样一来便会拖累战友,所以很多牺牲在战场上的人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手中,我虽没亲眼见过,但他们死前的眼神或许与了然大师一样…” 周晚说着顿了下,转头看向易年,开口道: “你知道那些送自己战友最后一程的士兵们回来之后什么样吗?” “像我这样?” 内疚,茫然。 易年轻声回着。 周晚摇了摇头,开口道: “若是像你这样,北祁军便不会成为威名远扬的北祁军了,之前是有像你现在这样的人,总认为是自己杀了战友,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儿,我亲眼见过我爹把他们叫到面前,然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提起周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小爷神情中依旧带着几分不自然。 “你也知道,我老爹很严厉,一是性子原因,二是身份原因,从小就对我管的很严,我都怕死他了,但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也没有打过我,不光不骂我,我也没见过他骂别人,但那天,他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人了,骂的太难听我就不和你学了,但最后一句话你得听听…” “什么话?” “如果连真正的敌人都分不出,那这身军装你们不穿也罢,是男人,便把当初砍下的刀还回去,这刀是砍在自己身上,还是砍在敌人身上,你们自己分辨!” 周晚说着,利爪伸出,挑开马上就要熄灭的火把,火光亮了些。 “你不是军人,但你面对的事情其实与他们差不多,他们把刀砍回去,是让战友瞑目,而你,把真相查清楚,是让两位大师瞑目,虽然没有帮你得到无骨舍利,但这个人情总是欠了…” 易年转头看向周晚,眉宇间的内疚茫然依旧,开口道: “人情?” 周晚点点头,开口道: “自然算是人情,毕竟丢了性命,所以你现在要好好想想两位大师求死的目的…” 听着周晚的问题,易年满眼疑惑。 目的? 两位大师能有什么目的呢?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用命来换呢? 易年之前根本不认识二人,与他们结识是入了梵心宗之后的事。 之后? 想到此,易年眼前一亮,开口道: “你帮我想想…” 周晚点点头,“你说…” “咱们来的时候就直接被请到了静海禅院,我在后院与静海禅师聊过天,他曾经提起过我师父…” “你师父与他有交情?” 周晚开口说着,然后摇了摇头,继续道: “不一定,你比较出名,你师父更出名,看见你想起你师父也正常…” “他说与我师父见过两面…” “见过也不一定有交情,不过这事儿说不准…” 周晚的说法没什么问题,见过确实不一定有交情,但终归说不准。 喃喃道: “那我师父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多半不会有,谁能算到百年之后,时间太长,变数太大,我觉得静海禅师找你完全是临时起意,与你师父关系不大…” 易年赞同周晚的话,点点头,开始琢磨起来从上山之后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正想着的时候,周晚开口道: “有什么想法?” 易年摇了摇头,开口道: “没什么想法,但现在要弄清楚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易年伸出一根手指,开口道: “第一,两位大师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因我而死,所求一定与我有关,但我实在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做…” 周晚点点头,开口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还有呢?” 易年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 “我是怎么杀的他们,你看见了,我经历了,但我却忘了,这点要弄清楚,否则…” 易年没说全,但周晚懂。 如果易年又一次陷入杀害静海禅师与了然大师的状态,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有危险。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变成那个样子。 “还有呢?” 周晚继续问着。 易年伸出第三根手指,开口道: “了然大师与静海禅师如果真有目的,那么他们的目的是否一致,还有,为什么是我来杀?” 易年杀人,便会成为梵心宗的敌人。 那只有两个结果。 第一,易年死,梵心宗大仇得报。 第二,梵心宗与易年不死不休。 无论哪种结果,都会导致易年与梵心宗决裂。 两位大师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种情况,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做呢? 在易年说完第三个问题之后,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十分矛盾又处处透着诡异的事实,一时间让二人犯了难。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易年沉思,周晚拍了拍易年肩膀,开口道: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去后院回来之后说的话?” “什么话?” 易年转头问道。 周晚开口道: “你说静海禅师古怪的很,他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让人在不经意间听话,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静海禅师曾经与你说过,让你在出事那天的那个时间回到静海禅院,拿沉星杀人?” “不可能,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易年立马否定。 周晚摇摇头,开口道: “先别急着否定,你不记得不代表没发生过,若是他让你做完一切在忘了呢?” 听着周晚的分析,易年的眉心瞬间便皱了起来,但眼睛却是一亮。 因为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真的有发生的可能。 无论是扫地,递龙鳞,或是收佛珠,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儿拒绝的反应,全都是发生了才反应了过来。 瞧见易年的反应,周晚继续道: “我那天看见你的时候,你明显有挣扎的举动,或许正是因为你心底里不想杀人,才会与曾经听见的话抗衡,但静海禅师那让人听话的本事太大,所以那箭你还是射了出去…” “那为什么是在竹林后院的门口?” “因为那里有静海禅师的气息,或许他是怕你真的挣脱,所以才先让你过去,有他的气息存在,你反抗的可能就会小很多…” 周晚说着,起身活动了下,继续道: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越看似不可能就越可能,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除非你在骗我,真的是你想杀人…” 这分析在外人看来没错,但易年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从没想杀他们。 叹了口气,开口道: “可能吧…” 说着,用手将快要燃尽的火把往上提了提,火光亮了许多。 抬眼看向周晚,开口道: “那为什么是我来杀呢?” 周晚听着,开口道: “你有足够的实力在短时间击杀二人…” “别人也有,或者…” “自杀吗?” 周晚笑了笑,反问道。 易年点了点头。 周晚坐下,转身看向易年,开口道: “这便与你说的第三个问题有关了,他们求死但不自杀而是让你杀,看似是在陷害你,但依旧与他们的目的有关,他们怕目的达不成,所以选择了一个让你无法拒绝的办法…” “我为什么无法拒绝?” “因为你太善良…” 善良? 易年一时没懂周晚的意思。 周晚开口道: “如果是别人所杀,你最多念个旧情帮他们报仇,那他们的目的或许就达不到了,或者说你有了选择做或者不做的余地,但他们死在你的手里,而且死前还试图帮你,你便没了拒绝的理由,因为你善良,若是不帮,你会内疚一辈子,更是因为你善良,所以他们笃定你不会不管,哪怕与梵心宗翻脸,你依旧会帮他们…” 听着周晚的分析,易年忽然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值得吗? 但周晚的分析很符合实际。 自己现在的心思都在破开竹园封印上,别的事情真的没空儿去做。 可到底是什么目的,能让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