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琞扬讲述完回忆,久久不能平复,林子苏早已震惊到失语,没想到周家竟有如此传奇又离奇的恩怨是非!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周瑁远为什么每次提到方老师都是咬牙切齿,明白了为什么周瑁远和方珺清每次见面都会分外眼红并大打出手。 明白了方母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挑拨自己和周瑁远的关系,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瑁远看到自己和方珺清亲密的照片会不问情由打自己。 也终于明白了周瑁远为什么是个不婚主义者…,是的,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一个是杀母之仇,一个是夺妻之恨,一个是杀子之仇,这样的世仇,怎么可能解的开? 只是,林子苏也万万没有想到,方老师竟然是周瑁远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周琞扬和方珺清也是姐弟。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方老师,如果自己当初再勇敢一点,再坚持一下,也许就不会和周瑁远扯上关系…… 不,怎么可能,以周瑁远的性格,就算不认识他,自己和方老师在一起了,面对的也将是这个家族的血雨腥风,是宿命,逃不掉。 所以是命中注定,自己的归属必须是周瑁远,毁灭、悲剧才是永恒的主题,就像舒雅,就像章小姐,就像林宛如。 不,我为什么是舒雅,是章小姐,是林宛如?为什么不能是钟小姐? 说到底,最清醒最通透的还是钟小姐,游离在豪门恩怨之外,在痛失爱女后更加明白自己应该选择一条什么路。 她也选对了,所以她的人生得到了圆满和善终。 周家三代人的婚姻,都足见婚姻对人性的扭曲和毁灭,爱只是一时的激情,平淡无奇才是永恒。 要两个相爱的人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相守一生,怎么可能不相爱相杀? 俞琳徽没有和周瑁远结婚,尚且还经历了这么多凶险,最后也没能如愿,我又有多大的能耐,可以驾驭这婚姻如此可憎可怖的一面? 林子苏感到心灰意冷,想到这一切,心就在滴血! 她整理了凌乱的思绪,千头万绪,她还是先从方珺清问起:“那你为什么和方老师走得这么近?他知道不生气吗?” 周琞扬知道她指的是周瑁远,轻然一笑。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的年纪大了,一直有让叔叔和珺清回归家谱的想法,尤其是知道了叔叔过世后,老爷子就不想再让周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希望尽快促成珺清认祖归宗,但是婶婶拒绝了老爷子的请求,瑁远也反对,甚至放下话说,他们要是回归,他就自己把自己从族谱上除名,和周家断绝关系。 摆明了,有方珺清没他,有他没方珺清。所以,爷爷呢,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在暗中斡旋。 珺清有一点很好,和叔叔一个性子,对金钱名利都看得很淡,我们在这方面很是投缘,所以能谈到一起。 但这也是他最大的底线,他说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不适合周家这样的豪门大家族生活,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搬回周家。 这和老爷子的愿望相差太远,老爷子不甘心,只能在暗中帮助他,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老爷子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事恐怕就难了。周家的人都知道,瑁远对他这个叔叔,还有这个堂弟恨之入骨,他认为自己所有的不幸,还有爸妈的离世,都是拜二房所赐。 其实,说老实话,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和珺清有过一段感情,虽然没有实质的关系,但珺清喜欢你是不争的事实。 瑁远,我就不好说了,他的反应,不像是刚刚知道,他应该早就知道,他愤怒的是你们还藕断丝连,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瑁远和爸爸一样,并不知道婶婶的小姐的诅咒放过他们吧! “爷爷叫你们!”一个冷峻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沉闷谈话。 律师模样的男人同时也走了出来,周瑁远简单说了一句“明天到办公室”。 那男人点点头,就告辞离去。 林子苏望了一眼周瑁远,他的双眼红透,莫名一阵心疼。 周瑁远却表情冷淡,并未和她对视,而是很快就返回了病房。 林子苏这才和周琞扬起身,一起进入病房。 林子苏甫一进去,便看见老爷子面色苍白,微弱地睁着眼睛——那双眼睛一直都是炯炯有神,从前总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到希望,找到十足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它们却像风中的油灯,飘忽不定,倏忽不明,仿佛在预示着这对眼睛的主人大限将至。 林子苏鼻子一酸,眼眶涌起泪光,强忍着不让落下来,唯恐落下的一滴眼泪会是他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老爷子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林子苏,直到她来到床边,才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过来拉林子苏的手。 林子苏如鲠在喉,眼泪更盛,便立即主动伸手去握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又伸手去寻周瑁远的手,周瑁远赶紧走到床的另一边,含泪也握住老爷子的手,又看了一眼林子苏,不知道爷爷意欲何为,哽咽难语。 老爷子努力张了张嘴,试了几次,才发出低沉微弱的声音:“戒,指——” 周琞扬立即会意,道:“瑁远,戒指,结婚戒指!” 周瑁远这才去口袋找戒指,拿出来后,红着眼看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很努力张了张嘴,道:“给丫,头,戴,上——” 在这样的危乱情形,老爷子仍记得婚礼的环节没有完成,因为事发突然,周瑁远都没来得及给自己戴上戒指—— 林子苏心碎欲绝,差点就哭出来了,又不得不努力控制着自己几尽崩溃的情绪。 老爷子用微弱的力气把林子苏的手慢慢递给周瑁远,周瑁远泪光闪烁,从老爷子手上接过林子苏的手。 林子苏这才感觉到他的手冰凉透顶,还在发抖,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恐惧和痛苦,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闭上了眼睛,几滴眼泪终于还是滑落,周瑁远将戒指给林子苏戴上。 老爷子将他们的手紧紧地压在一起,努力张开嘴,语不成声:“答,应,爷爷——,你们,好,好,的——,不要,放弃——,好,好吗?” 老爷子满是期待地望着二人,林子苏早已泪流满面,周瑁远更是泣不成声,周琞扬眼圈一红也是哽咽难语。 周瑁远哽咽道:“爷爷,放心,我们会好好的!”说完,便望向林子苏,充满了恳求和期待。 林子苏秒懂他的心思,泣声道:“爷爷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老爷子终于放心地笑了,很慈祥很温暖,言语也利索很多,“琞儿,我最,放心,不下你——,我恐,怕,恐怕——,等不上,你的,婚,礼了。我希,望你幸,福,别,让,爷爷,失望,好吗?” 周琞扬泣不成声,跪在病床边,握着老爷子的手,哭道:“爷爷,你好好的,我还要你当我的证婚人呢…,你赶紧好起来,我明天就结婚…” 老爷子抚了抚她的头,道:“傻丫头啊——,人终有一死——。我活到,现在,也活够本了——。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守望你们!琞儿啊,我不在了,你就周家最大的,你知道——,老头子的心愿,不要,不要,让——,我死不瞑目——,好吗?” “爷爷,放心,我知道,我一直都在做!”周琞扬哽咽着。 老爷子又道:“帮我照顾好,他们——。瑁儿,瑁儿——,别,别让周家,散了,好吗?” 老爷子紧握着姐弟俩的手,周瑁远泪流成河,两人都哭着拼命点头。 老爷子恋恋不舍地望着姐弟二人,终于还是松开了手,看向林子苏,道:“丫头,你留下——。你们,出去!” 周氏姐弟俩都看了她一眼,老爷子向他们慈祥地点点头,两人只得先出去。 姐弟俩离开后,林子苏见老爷子说话气力微弱,便蹲到老爷子的病床前,老爷子小声道: “丫头,我没——,看错你,你做到了!我答应你的,已经让崔律师,做了公证,在你和瑁儿,结婚的那一刻,就生效了。” 林子苏心中惭愧,那个仪式只是订婚仪式,自己也明确拒绝了周瑁远的求婚,没想到老爷子一言九鼎说到做到,自己怎能不受之有愧,哭道:“爷爷,你知道,我不要的,如果用这些钱能换回你的健康,我宁愿不要——” “丫头,不要拒绝,也许你用得着。丫头,听老头子说——,我的时日不多,我还有四件事,要拜托你!” “爷爷,你说,我听着!”林子苏泪眼婆娑地望着老爷子,他是那样虚弱,他应该休息,可是他却要用最后一口气,安排好后事。 为了死不瞑目的身后事,怕林子苏听不清楚,连语气都连贯了很多。 林子苏感觉被一块大石头堵着心口,快要撑不住了…… “第一,今天珺儿的事,我知道,瑁儿不会就这样算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清算,清算珺儿,为难你。但是,丫头答应我,不管瑁儿怎么样,你都不要,不要和瑁儿离婚,不要放弃他。好不好?” 老爷子睁着眼睛,等待着林子苏的答案,林子苏哽咽道:“爷爷,放心,我不会放弃!” 林子苏知道,周瑁远是老爷子在这个人世间最割舍不下的,从小失去父母,姐姐又不是亲姐姐,如今我和他成为夫妻,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老爷子将他嘱托给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第二,珺儿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弟弟,答应我,斡旋,他们兄弟二人,让他们同心同德,不要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我已经错了,也很后悔赶走珺儿的父亲,只是我已经看不到珺儿回归家族的那一天了。所以,丫头,答应我,一定要让他们兄弟和睦,让珺儿回家,好吗?” 老爷子圆睁着大眼,望着林子苏。 对林子苏而言,感觉像是一座大山压了上来,透不过气,我何德何能可以阻止他们兄弟二人的同室操戈? 可是看到老爷子充满渴望和期待的眼神,林子苏不得不应道:“爷爷,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老爷子并不满意林子苏的回答,摇摇头,挣扎道:“不是尽力,是一定,是一定要办到,好吗?” 林子苏有些崩溃,哭道:“爷爷,这也是我希望的,可是,我怕……” 老爷子明白她的担心和害怕,握着她的手,道:“丫头,不要怕,你已经改变了他一次,你现在就是,他的软肋,琞儿的话,他不一定听,但你的话,他一定,会听。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林子苏哭着点点头,道:“我答应爷爷,我一定不遗余力,促成他们兄弟的和睦相处,让方老师回家!爷爷,放心!” “第三件事,照顾好asher,他的母亲,是俞琳徽,已经过世,这个,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告诉asher。他母亲不好,但asher,是个好孩子,好好待他。 你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是,答应我,你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护他,照顾他,教育他。 让他成为,一个像瑁儿、珺儿一样,优秀有用的人,不论将来,他是否接手,家族事业,都要让他拥有一个快乐温暖的童年,这是我欠瑁儿的。好吗?” 林子苏握住老爷子的手,眼泪在打转,仍坚定地凝视着老爷子,好似一道力量传递给老爷子,“爷爷,放心,我会将asher视为己出,好好教养他,让他拥有一个快乐幸福健康的童年。爷爷放心!” 老爷子握紧了她的手,含着最后一份不舍,挣扎着要把最后的话说完,道:“最后一件,答应我,务必答应我,绝不能让崬森上市,答应我,丫头!” 爷孙俩对金融股市的态度大相径庭,这一点林子苏是知道的。 而且,林子苏从新港回来后,就一直在周瑁远的辅导下恶补学习金融知识,对这个领域也有了全新的认知,它不该像老爷子那样谈虎色变,毕竟用好了金融工具,对企业的发展也是如虎添翼。 林子苏十分困惑,不解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抵触崬森上市?而且还把这件事和骨肉亲情之事一起作为临终的嘱托,足见老爷子对此的重视性! 林子苏还在犹豫,老爷子已经觉察出她的困惑,更握紧了她的手,竭尽全力道:“上次,我和瑁儿,谈到的万客,前不久它又出事了,又被野心家觊觎,危机从来没有消失过。 爷爷不是个顽固派,也不是因循守旧的老家伙。我希望,崬森必须有自己的造血功能,上市,只会让它,变得贪婪和懒惰。 逐利是资本的本性,它会让企业的发展本末倒置,为了逐利,丧失自己的造血功能,一边吸食股民血汗,一边盲目扩张。 为了吸血,会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最后只会毁了崬森。没人可以操控和玩弄股市,所谓的成功,都是一时的。 以为玩的是股票,是钱,但其实玩的是人性,人性没人可以驾驭,瑁儿也不例外。丫头啊,答应我,答应我!” 林子苏懵懵懂懂,见老爷子只有出气,没有呼气,担心急坏他,只得赶紧应道:“好,爷爷,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瑁儿,瑁儿,一直都有让东森上市的野心,你帮我守住崬森,阻止他上市的计划,丫头,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能阻止他。爷爷拜托你了!” 老爷子喘着最后的几口气,极力请求林子苏,林子苏含着眼泪,笃定地点点头,连连应“好”“好”。 病房内安静下来,老爷子像放下了千斤重担,终于不再说话,她帮老爷子掖好被子,便要离开时,老爷子像突然想起什么,又一把拉住她,虽然手劲依然微弱。 “丫头,希望你能原谅爷爷?”老爷子望着林子苏,林子苏先是一愣,不知老爷子的话何意。 但看到老爷子眼神中尽是不舍,仿佛千言万语,这让她的心都要碎了,蹲下来,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爷爷是个将死之人,这是我最后的遗愿了,在死前把瑁儿交到你的手上,我不能再让他自苦自艾,不能再让他拿父母的错、别人的错折磨自己,重蹈父母的悲剧。 爷爷这辈子自诩看人很准,却看错了两个儿媳妇,还毁了震霆的家。丫头,你这次不要再让爷爷失望愧疚,好吗?”老爷子紧紧地抓了一下林子苏的手,林子苏哽咽地嗯了一声。 “爷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瑁儿。我辜负了他的奶奶,让她和震霆受尽苦难和屈辱,最后他奶奶还惨死客乡。 是我害死了他的爸爸妈妈,让瑁儿从小失去父母,让瑁儿的童年一直活在痛苦和阴影里,也导致了他婚姻的不幸。 我希望他的往后余生,是否极泰来,是苦尽甘来,能得到爱,得到温暖,得到快乐,爷爷知道,你能做到,也只有你做得到。 这是爷爷在人世间的最后愿望,我希望丫头你能替我照顾好他,不要怪他,不要和他生气,爷爷心里知道,他很爱你,甚至超过了他的那个未婚妻。 你也很爱他,对他忠贞不渝,爷爷信得过丫头的人品,你也绝不会和珺儿乱来,你只要坚信这一点,就不会被瑁儿激怒。 给瑁儿一个情绪的出口,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恢复正常。丫头,答应爷爷,永远不要再离开瑁儿,好吗?” 林子苏已经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连不迭地应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老爷子见她终于答应了,握着她的手,许久才松开,怔怔地看了林子苏许久,才合上了眼睛。 林子苏有些担心,一边按了床头的呼叫,一边又出去叫周氏姐弟俩。 很快医生和周氏姐弟都跟了进来,医生查看一番,只说老爷子累了需要休息,这里不要太多人围着,留一个人守着好了。 周琞扬便说她留下来,让周瑁远回崬森主持大局,老爷子骤然出事,杨军已经被放出来,杨氏一派一定会卷土重来,崬森恐怕要面临极大的动荡,必须要有人主持工作。 周琞扬知道林子苏也在担心她父亲的事,便说让她先去处理父亲的事,如果需要帮忙,让她尽管找他们姐弟俩。 周瑁远至始至终都没有和她对话,对林子苏父亲的灭顶之祸始终不予置喙。 周琞扬这样安排,倒是让二人各得其所。 林子苏等周瑁远离开后,才和周琞扬告别。 到医院楼下,看到王琪还在等着自己,便说:“你去协助总裁吧,他现在更需要人手,不用管我!” “总裁特别交代,让我照顾好您,不能让您出意外!”林子苏见他这样说,也不想再纠缠,便上了车,王琪关上门后,快步回到驾驶室开车。 此时,林子苏已经拨通了林美静的电话,甫一接通,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父亲的事情。 林美静将得到的情况告诉了林子苏,正如杨玫所说,林父在三天前就被纪委带走,因为有人举报林父贪污受贿——这个罪名不要说林子苏、欧阳洋、林美静,就连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但纪委是接到了确凿的贪污举报证据,才带走的林父。现在纪委那边很难探到口风,也不允许探望。 欧阳洋倒是提了一个关键点,说林子苏的婚礼上,播放了林父的录制视频,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但欧阳洋注意到录制的时间是2月13日的下午四点。 可见录制这个视频的人不仅知道林父被纪委调查,而且他还有人脉疏通纪委的关系,否则林父羁押期间不可能这么轻易录到视频。 林子苏当然首先猜到了是周瑁远。 事实上,不止周瑁远知道,老爷子也是知道的,一直都对她秘而不宣,就是怕她心忧父亲而影响婚礼。 本想婚礼一结束,周家就准备着手了解此事,然后设法搞清楚真相以营救林父,但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杨玫,完全打乱了周家的安排。 是的,他当然有这个能力! 但是,现在的情况,我该去求他吗? 不,不能,他一定会拒绝,也许还会羞辱我,让我难堪。 从婚礼风波到现在,他恨透了自己,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的语言沟通…… 老爷子请求他为自己带上婚戒,他都是勉为其难。现在去求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所以,还是另寻他法吧!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