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灵薇的丧礼已经到了第四天,一切都按照当地的礼仪进行着,灵堂的长明灯不管白天黑夜一直亮着,卯时一到,祁老爹督促着起腔、香、点纸,在当地习俗,家里死了老人,每天早卯时一到,要从家传出哭声,香祈求神灵保佑,并同时点纸钱告慰亡灵,这也是告诉邻里他们心的悲哀,左邻右舍听到哭声,知道主家今天的议程已经开始了,该去香的香,该去点纸的点纸,该去祭奠的祭奠,该去帮忙的帮忙,忙忙碌碌的身影,左右招呼的声音,既能扫除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表现出这是一场庄严隆重的仪式,同时也是对主家悲伤的一种纾解,也算是一种人关怀。
在当地,儿子夜里守丧是天经地义的事。经过俞承泽和邢玉娘的一再劝解,霞姑总算是答应回到厢房好好的睡一觉了,俞承泽把一再要陪他守夜的邢玉娘、两个儿子以及水月洞天的几位门主都劝了回去,他一个人在姐姐霞姑坐的位置静静地守着。官灵薇在一旁静静的躺着,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没有任何印象的父亲和这位大娘之间的事情,他构思了无数个他们之间无限恩爱的场面,他也构思了无数个两人分离后伤心欲绝的场面,但还有无数个因爱生恨、惨烈报复引发无数悲剧的场面不断挤入他的脑海,他感慨一个人的爱恨情仇竟能如此的波涛汹涌,壮怀激烈,“爱”这种人间至情至性的东西,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会让无数人丧命,会弄得活着的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他无法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世间不该有爱吗?他迷茫的摇了摇头,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都是爱的美好,因为父亲对两位母亲的爱使她们间的仇恨得以化解,母亲罗小星对自己的爱可以使这位老人苦苦追寻四十多年去寻找自己,为他她愿付出一切,因为爱,他和邢玉娘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父亲和姐姐的死,他想恨这位大娘,但他恨不起来,他说不清楚她到底错在了哪里,他甚至现在愿意以儿子的身份在这清冷的夜里守着她,让她不再寂寞,不再害怕。他甚至有些伤心,要是这一切意外不发生该多好,所有的人在爱的哺育下不受伤害,可现实里这种想法是在太远,知道卯时快到,霞姑已经起来准备当天的仪式,他还不能排解自己的情绪。
罗小星躲在屋里已经好几天了,这里的事情不用她管,她也不愿见任何人,包括来到凤凰山庄的那些高人异士,她觉得这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数十年的仇恨在一朝化解,并且是在她知道对方是归妹,是丈夫爱着的另一个女人后自己扔刀放弃的,并且放弃的是那么彻底,毫无保留。她突然感觉到了此生的虚无,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的、用性命来做赌注的东西竟然是她要放弃,也心甘情愿放弃的东西,这难都是人生无常,还是它本来该这样,她甚至有些恍惚,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好在有个活波可爱的孙女在跟前,连晚睡觉也不愿离开,两个孙子每天都会来请安,儿子儿媳住在对面,事事还要来请教,这又让她感到这一切真实地存在,她觉得她该出去走走了。
罗小星一袭黑衣,没有佩孝,出来的时候,清亮的日光似乎有些刺眼,她皱了皱眉头,但脸很快恢复了平静。俞展翔及黑木坨的那群女弟子一看罗小星出来了,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围在她身边。这些天,可把这帮女弟子们给憋坏了,她们在大山里长大,成天无拘无束,从来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连罗小星平时都懒得管她们,可一来到这里,还碰了这家里面办丧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打闹说笑了。师父前两天一直在屋里待着,她既不出来,也没有个态度,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随便乱跑,毕竟是几十年的仇怨,没有师父的话,她们到底是拜还是不拜,也不敢自己做主,看师父心情不好,连问也不敢问。碧瑶的未婚夫德瓦并不算罗小星的弟子,他自然不会去考虑这么多,按照苗族人的礼仪早去祭拜过了,这时他也跟在一旁,看看有什么吩咐。俞展翔是这家的主人,既是他的大奶奶,他一身重孝,自是每天要参与各种仪式,尽后辈孝子之礼。罗小星看看这些弟子,一个个都去掉了华丽的苗装,换了素色的衣裙,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也跟我去拜拜吧。”罗小星道。
“是。”众弟子答道。
罗小星缓步走到灵堂,霞姑、俞承泽和邢玉娘立即站起身来迎接。
“二娘。”霞姑深施一礼。
“娘。”俞承泽和邢玉娘也垂手而立,赶紧招呼。
“嗯。”
罗小星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自己在官灵薇的灵前跪了下去,深深地拜了三拜。霞姑、俞承泽、邢玉娘和黑木坨的众弟子,还有俞展翔和德瓦,看见罗小星跪下去,他们也跟着跪下去,罗小星拜,他们也跟着拜,拜完了每人还在灵前点了几张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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