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被粗鲁对待,肩膀骨都要被撞碎了,疼得她皱紧眉头,可同时,她又忽然觉得安心极了,也累极了。
就像倦鸟归林、孤舟归港。
她奔波流离的这一生,似乎到这一刻,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歇脚。
可也只有几秒,周挽就从那酒醉中清醒了。
她眨了下眼,看着眼前的陆西骁,过往的回忆都挤进脑海中。
少年的笑,少年的光芒,少年的骄傲,少年弯曲膝盖下跪,少年的血,少年的自尊与卑微。
她错了。
她早就答应过陆老爷子,也答应过自己,再也不出现在陆西骁面前。
一块伤疤就得安安静静的,不能总是反复,否则就永远好不了。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实在太突然。
突然到,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确认眼前人是不是她六年没见的那个少年。
谁能想到,大到看不到头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街道,她真的能在这里遇到陆西骁。
她浑身一震,怔愣片刻后,下意识的想逃。
可被陆西骁禁锢在方寸之间,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之间最后那通电话,他说过的,别再出现在他眼前。
周挽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愤怒、不甘、痛恨,她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闷在胸腔里那些酒又开始作祟,在她胸口翻江倒海,头越来越晕,手脚发软,心率也不断往上升。
周挽眼前发黑的瞬间,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
周挽很轻,倒在臂间时一点都不沉,像是一张飘飘荡荡的纸片,连抱着都没有实感。
陆西骁抱着她,后知后觉地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他当然记得,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的。
一喝酒她身上就会起红疹,可现在却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连过敏的症状都变了。
身后众人第一次看到陆西骁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让人叫救护车。
再醒来时不是在医院。
周挽读大学前几乎是时常泡在医院里的,不睁眼就能闻出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但现在不是,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香薰味,混杂很不相融的烟草味。
周挽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有点晕。
她按了按太阳穴,抬起眼来观察四周,是一间很大的卧室,空荡又整洁,没什么人味儿。
周挽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推门走出卧室。
正好门口传来开门声,她动作一顿,迅速转过眼去。
进来的是个女人,白衬衫半身裙,很职场的打扮。
周挽愣了下。
女人见到她倒自如,冲她一笑:“周小姐,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周挽摇头:“我这是……?”
“您昨天酒精过敏导致心率过高,晕倒了,好在不算严重,因为不知道您现在住在哪里,所以陆总就暂时先把您带回了这里。”
陆总。
他现在已经是陆总了。
这样就好。
看来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得很好。
周挽回想昨天看到他的模样,哪怕顽劣气不变,但西装革履,眉眼谈笑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陆西骁,他成熟了,也强大了。
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在变。
没有例外。
周挽垂眼,淡声说:“替我谢谢,陆总。”
秘书得体地笑:“您客气。”
“那我先回去了。”周挽拿上包,到玄关处换鞋,临走前,她停顿了下,又最后看了眼这贴满了大理石砖冷冰冰的公寓,抬眼问,“这是陆总的家吗?”
“不是,陆总平时不住这,只是其中一处房产。”
周挽点头,跟眼前的女人道谢又告别,转身离开。
……
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还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周挽回到租的单身公寓,洗了个澡后躺到床上。
她闭上眼睛就想起昨晚陆西骁的模样。
抬起手臂横在眼上,她声线微微颤抖着,轻声呼出一口气。
当初她走得太决绝了,以及最后那通电话,她说得太狠了。
那时她年纪太小,以为越是快刀斩乱麻越是能让陆西骁放下自己,放下一切,过好自己的生活,却没想到,有时断得太果断了,反倒成了执念。
他不是还喜欢她。
只是忘不了自己在她身上栽的跟头、蒙受的欺骗。
这些年的无法忘怀都成了执念。
他恨她,也没法忘记她。
他曾经说过,谁背叛他,他就会弄死谁。
陆西骁说到做到。
周挽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
难道,她又要离开这里了吗?
……
她又做了个梦。
梦到从前她不管不顾、自作聪明地去找陆终岳,答应他从此以后,她会从此在陆西骁的世界里消失。
然后她在b市待了四五年,遇到他,只能又买了车票离开。
她这一生,仿佛都逃不过颠沛。
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周挽赤脚下床,走到窗边关紧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