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屏说,“阿骁,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我知道你有多聪明,如果好好读书将来肯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陆西骁没说话。
黄屏继续道:“我也知道你讨厌你那个家,但你现在即便搬出来住,依旧不可能摆脱他们,周挽跟着你也同样会受制于你的家庭,你希望她以后这样子吗?”
陆西骁想起他的妈妈。
沈岚自始自终被陆家牵制,一开始被陆终岳和老爷子牵制着没能离婚,后来又被陆家两个孩子牵制住双手双脚,一步步崩溃,最后走向那样的结局。
黄屏:“你想保护好她,你就要足够强大到能挡在她身前,那么不管那个秘密到底有多大,都是你来做决定,只要你喜欢她,没人能让你们分开。”
周挽从周五晚上就开始发烧,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不知做了多少个梦,又多少次从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中哭着醒来。
就像陷入了那个闷热异常的梅雨季节。
她早早喝了药,捂着厚厚的被子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后手脚终于有了些力气。
一大早物理老师就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了。
周挽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好多了。”
听声音确实好多了,她昨晚根本连声音都不怎么能发出来。
这一场高烧来势汹汹,可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下周一就要去b市考试,明天一早学校就会安排她和姜彦先飞去b市。
物理老师叮嘱周挽好好养病,放轻松,不要再去看书,已经准备到这个地步正常发挥一定可以考好。
周挽“嗯”了声。
挂断电话,周挽才发现手机里有一通陆西骁昨晚打来的未接电话。
周挽愣了下,睫毛轻颤,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没回拨过去。
自从那一晚,陆西骁就再没有找过她。
再继续和陆西骁纠缠下去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还不如就此断了。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如果哪天他们分手了,就再也不要联系了。
她洗了把脸,脑袋终于清醒些,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时正好看到奶奶拎着个布袋在门口换鞋。
“奶奶?”周挽出声。
奶奶立马快步走过来:“怎么样,身体舒服点没?”
“好多了,再睡一晚应该就没事了。”
奶奶摸了摸周挽的额头,的确是没那么烫了,终于松口气,“奶奶煮了点粥在锅里,一会儿你记得吃点,吃过药后再回去捂捂被子。”
“嗯。”周挽问,“您要出门吗?”
“上次跟你说过的,要去庙里进进香,替你后天的考试拜拜。”奶奶说,“马上就回来了。”
“那么远的路,还要去呀?”
“这有什么远的。”奶奶笑了笑,“为了我的挽挽能顺顺利利的,这算什么呀。”
“那您路上小心,到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奶奶揉揉周挽的头发,换了鞋打开门,关门之际还嘱咐,“记得喝粥啊。”
屋里又只剩下周挽一人。
她穿着厚重的外套,舀了一勺粥,独自坐在餐桌前。
这些天她哭的太多了,现在眼眶发涩,哭不出来,眼圈都肿了不少,好在还能将这一切推给发烧,不用再花心思寻借口。
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喝到见底,她忽然低下头,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她垂着眼,睫毛飞快地颤着,竭力稳住凌乱急促的呼吸。
连哭都哭不动了,可为什么心还这么疼。
她低下头,脸深深埋进臂弯,自言自语地喃喃小声说着:“对不起,陆西骁……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咎由自取。
陆西骁一天都没有碰手机。
少年站在摩托赛道前,身上是修身利落的赛车服,红白相间,衬得风采飞扬,他脸上神色很淡,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陆西骁从来不屑于参加黄屏这的各种赛道比赛,这是第一次。
不为什么,就为了拿到第一名的奖金。
他知道周挽缺钱,奶奶要看病,还要读书付学费,到处都是花销。
之前因为物理竞赛暂时辞掉了游戏厅的工作,等竞赛结束肯定还要找工作兼职。
陆西骁也确实不缺钱,但那些钱是陆家的。
周挽肯定不愿意拿他的钱,那至少他能把自己挣来的钱给她。
十七八的年纪,陆西骁确实没能力真的像黄屏说的那样,保护好周挽不受任何伤害。
但至少,他能让周挽尽量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黄屏从后面走过来,拍了拍陆西骁肩膀:“还没去找咱妹妹啊?”
“等她考完试回来吧”
陆西骁看着远方,轻声说,“等她回来,我拿到第一,至少让她知道,我也可以靠自己挣到钱。”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预备。
陆西骁人高腿长,穿上赛车服更加出挑帅气。
他跨步上车,拉下头盔,沉默又冷静的看着前方。
随着“嘟——”一道长声,几辆赛车从线疾驰而出。
风在耳边呼啸,陆西骁领先。
他想,等到周挽回来,等到比赛结束,他就去找她
不管是挽留还是求情。
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告诉她,他以后会好好听话,读书,高考,一起去读大学。
告诉她,其他的什么他都不在乎了,以后只有他们两人。
……
赛车场内都是引擎的轰鸣声和刹车片摩擦的尖锐声音。
同样的刹车声还响起在一条漆黑的巷子——
骑着摩托送外卖的男人远远看到路边倒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他把车泊到一边,快步跑过去。
地上一汪水,老太脸栽在水坑里,头发衣领都被弄脏。
“大妈?”男人推推老太的肩膀,“您没事吧,醒一醒!”
可老太脸色苍白,什么反应都没有。
男人手忙脚乱地拨通120,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场面,他手都在抖:“喂,是120吗?这里有一个老太太在路边晕倒了……”
周日早上的平川机场人来人往。
姜彦拉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外,一旁物理老师正焦急地打周挽电话,可却怎么也打不通。
他记得满脑门汗,跺脚:“这节骨眼怎么不接电话啊,飞机都要飞了。”
物理老师扭头对姜彦说,“姜彦,你先进去,我再继续联系。”
姜彦皱着眉:“会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你别操心这个了,先进去。”物理老师推着他走进安检口,连连挥手让他快点走,“你放心,就算周挽迟到了也可以改签,你先过去。”
看着姜彦走进去,物理老师又拨通班主任的电话,问有没有周挽家长的电话。
“我把她奶奶的电话给你啊。”班主任也一样着急。
物理老师忙说:“她奶奶的我这也有,已经打过了,也一样没人接!”
“你等一下啊。”班主任迅速调出学生档案,“周挽妈妈的电话登记是登记了,但是她父母很早之前离婚了,她没跟她妈妈。”
“你先给我吧,不管了,先都试试。”
物理老师拿到郭湘菱电话,立马拨过去:“喂,你好,是周挽妈妈吗?”
郭湘菱顿了下。
这些日子她正为这事发愁,生怕露什么马脚,索性撂了句“不是”,直接挂了电话。
后来过了很多年,周挽回想过去。
她这一辈子的转折点。
一个是在游戏厅对陆西骁说:“周挽,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挽’。”
一个就是这一天。
让她在人生这条道路上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