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惜,跟了他那个一根筋的师父,继承了他的古板固执,招式路数太正,不懂得变通以退求进,再这样练下去,早晚有一日会遭人背后毒手。”
无殇说着,略带着惋惜的神色,“说句实话,我还蛮喜欢这个孩子的,在这乱世之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之人,真的是世所罕见。”
“你喜欢?”
“嗯,喜欢。”无殇丝毫不做掩饰,坦然承认,的确是喜欢,有时候,往往可以因为一句话就从此信任一个人,同样是惜酒之人,无殇恨不得能与他马上痛饮个三天三夜。
“万一,他终有一日会与影儿为敌……”
“当然,事有亲疏之分,若他方才有半分想杀小影儿之意,只怕现在走出去的已是他的尸体。”无殇的两根手指轻撩着额前青丝,明眸低垂,“那夜影儿杀了那个人,你我都是知道的,也是我找人去善了后,把他埋了起来,可又是谁,把这人从土里挖了出来,送到了葛中离的面前,伺机挑起渝州与江都的争端?”
“那人,应该有足够的理由去恨我,而且,还是那夜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是她?”顾承风站起了身,走到石壁一旁,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岩壁上凸起的石头,他想起了顾影曾经跟他提起过,陈家米铺的小荷也曾见过那片乱葬岗。
“小荷那丫头的鬼主意倒是不少,不过以她的轻功,能不被小影儿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无殇轻轻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
“难道是……”
无殇点了点头,“遥闻中州孙氏夫妇当年闯荡江湖之时,靠的就是这一身踏雪无痕的潜行本事,只不过他们遇到了一个人,轻功却远在他们之上,当初孙氏虽侥幸逃脱,却不幸仍是挨了一刀,那一刀,就在她的左眼位置,后来……”
“后来,他们便心甘情愿地跟随这个人。”顾承风接过了无殇的话,轻合双眼,往事一幕幕又重新翻涌在了眼前,“当年绝顶峰之事过了没多久,江湖传言我已寻到了迷影之谜,到处都是追杀我与影儿之人,他们夫妻二人也接下了悬赏令,只不过,后来却成了我的人。”
“无论你再怎么念及旧情,现在的她,可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无殇悄悄走过去,伏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孙仲死了,一个女人,为了报仇,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他的死,一直都是我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顾承风一直不愿意去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他又复看向无殇,眼中带着一丝恨意,“如果不是你,他又怎么会死?”
无殇轻笑,冲着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顾承风也勉强从嘴边扯出一抹笑意,强颜欢笑的滋味有多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他蹙眉长叹,“是啊,我们终究是一样的人。”
“不,我们只是为了做同一件事。”
顾承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拾儿只知道去盯着陈家那个丫头,却对孙氏丝毫没有防备。”
“放心,拾儿若是有了什么结果,会回来告知你的,若是今夜子时她还没有回来,那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要做好万全之策。”无殇吹灭了灯笼中的烛光,山洞里又恢复了黑暗,她也开始转身,往来时的地方走去。
“你的狗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一句人话?”
顾承风并不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平时面对无殇的打趣,他也只是沉默不言罢了,只是对于他所珍视的人,他不喜欢无殇这样子视人命如棋子任其摆布。
无殇走了两步的脚停了下来,仰头像是很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嗯……好吧,最多,给她加到丑时。”
见顾承风不再多言,她便继续向洞外走去。
这些话,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只是在阐述着一个最有可能的事实。
人们往往喜欢趋吉避凶,好听的假话和不好听的真话,往往都会选择前者,用逃避不肯相信的态度去否认一个最可能发生的坏的趋势,这样的自欺欺人,让他们觉得些许的良心过得去。
无殇知道,让别人相信你是个恶人,比让别人相信你是个好人要容易得多。
与其多费唇舌赢得别人的好感,还不如没心没肺让俗人不要来打搅自己的好。
江湖这盘棋太大,举步维艰,想成为真正的庄家,就不能对任何一边有偏袒的私情,而是理性地分析利弊。
她只是一个无端被卷入其中的下棋人,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着旁观者的清醒,不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这场局太纷乱,如雾中花,水中月,输赢,从来都不是结局。
结局,也从来都不是她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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