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人。
“这是…我今天的工钱……我知道这很少……您先收下……徐奶奶说明天还用我……我领了工资再还给您………”
何山胀红了脸,努力地想要把两张绿色的钞票抚平。
他很努力地想要表达他的感谢,他知道,如果不是叶然,上次他就已经死在这了。
但是他嘴笨,他不会说。
他只是局促的重复着把那两张钞票抚平的动作,好像他能把这两张钞票弄平,这两张钞票的面额就会从50变成100一样。
叶然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
他能想象到在滂沱的雨势中,何山硬挺着满是腹水的肚子跟虚弱的身体,跟着老徐奶奶他们采收着花生,然后不顾身体的疲惫,眼巴巴的给他送来他一天的工资………
是不是很久没看到现金了啊……怎么感觉这两张钞票这么刺眼呢?
刺得眼睛都有点酸了。
叶然伸手把那个装着花生的包裹接到手里,对何山咧嘴一笑。
“这个我收下了,钱你放在身上。”
“叶医生……我这……您别嫌少……您……我……”
何山结结巴巴的,他以为叶然嫌少,急得汗都下来了。
“不是嫌少,我不是医生,所以我也没有资格收你诊疗费。”叶然笑道。
“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我帮你扎几针,你送我花生吃,这样挺好的。”
何山还待说什么,叶然已经搭着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肩,半强迫的把他拉进卫生室中。
“来,这花生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一起吃,然后我再帮你扎几针你觉得如何…………”
何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在叶家村里生活,他的身体是健康的,他努力了很久,终于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农舍,然后村里的老徐奶奶给他说了门亲事,对象是马玉娇的无双猛将女儿叶小甜……
然后他就吓醒了。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明亮的白色日光灯跟没有渗水污渍的干净天花板,而不是他那间只有一盏10瓦小灯泡的小农舍中,那堵充满了猪粪味道的泥墙。
好一会,何山才回过神来,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想从床上坐起身,身子才稍微一动,就感觉手脚使不上劲,而且肚子里的腹水就”匡当匡当”的随着自己的摇晃作响,压得腹部一阵胀痛。
这些日子以来,何山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痛苦每天都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就像他的影子。
站着,疼,坐着,疼,这些日子已经到了呼吸大点力都疼的地步,而疼着疼着,似乎也把自己疼习惯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山觉得自己身上的痛楚减轻了很多,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醒啦?”
何山转头望去,叶然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保温盒,嘴里还咬着一个馒头,从留观室外面走了进来。
“………叶医生”何山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
何山这才记起来,叶医生刚刚说要帮他扎两针,缓解一下他的疼痛,他依言躺在床上,叶医生的针才扎下,自己好像就睡着了?
虽然肚子里的腹水还是”匡当、匡当”的乱响,但手脚酸软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而且何山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很多,手脚也隐隐地有了点力道。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何山转头看到原本洁白的床单,居然被自己睡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形,身上的泥泞跟雨水弄得整张床又湿又脏,他感到更加的不好意思,他局促的道。
“这个床单……我等等拿回家去洗……不,我等等在这边就洗………”
叶然原本没发现,他顺着何山的目光看了床单一眼,映入眼帘的黑色人形倒是让他吓了一跳:”沃草!!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何山尴尬得更是讲不出话来。
“欸,开个玩笑,床单洗一洗就好了,正好我们卫生室的床单要洗了,你就一起都洗了吧。”
何山愣愣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