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冯姨跟叶然聊起了何山的故事。
其实也不复杂。
何山来自比叶家村更偏远的地方,据他自己说,他是西北山里走出来的,他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他也没有结婚,平常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在外面打了一阵子工,也当过一阵子兵,退伍之后,因缘际会地来到叶家村,平时就在村里帮忙,农忙的时候帮村民干点农活,不忙的时候跟着叶球叶小六他们跑车,就租住在平常他帮忙的一户农家农舍里,他不抽烟也不喝酒,平时生活很简单。
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何山在下田的时候,突然觉得腹痛难忍,晕倒在田里。跟他一起干活的农民赶忙把他送到了卫生室胖子又把他转诊到了县里的医院,医院检查出他患了肝癌,已经是晚期了。
肝癌就是这样,平日很难发现,一旦发现,很多已经是无法挽救的地步了。
县城中的二甲医院对肝癌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建议他转诊去大城市的医院接受更先进的治疗方法。
但县城医院的医生也对何山老实地说,他治愈的希望…估计不大。
癌细胞没有扩散,但侵蚀了整个肝脏,伴随着各种并发症。医生还能说到希望……
希望,其实这已经算安慰人的话了。
癌症中晚期能有什么希望?
何山自己上网查了一下肝癌的资料,大概了解了一下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大,所以何山出院后并没有再去找什么大城市的医院救命,而是选择直接回家。
对于何山这种平常帮人打工维生的人来说,肝癌这个诊断已经几乎宣告了他的死刑。
就只是在县医院治疗这几天,何山就已经把他这些年努力攒下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了。主治医生知道他就是个普通农民,所有的治疗都已经尽量帮他省钱了,但这个病依然把他原本简单的世界破坏得千疮百孔。
这世界,对穷人并不友善。
何山很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或是他从小已经习惯了这个事实。
出院后,他并没有选择回到西北老家,而是选择回到了叶家村。
他说这里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友善的地方,他想埋在这里。
之后,何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力,他的肚子也开始出现了腹水的症状。何山经常因为腹胀引起的恶心而无法进食,睡觉也因为腹水的挤压而很难入睡,而且经常因为腹水挤压内脏而痛到醒过来,吃不下睡不着,导致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这样的身体,农地里那些卖力气的活自然是没有办法作了,甚至他现在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何山就住在原来他住的那间小农舍中,靠那些口服的止痛药来熬日子。
身上没钱买药了,何山就会出来找点活帮忙干,村民也尽量都会给他一些零散轻松的活。但何山的身体太虚弱了,好几次日头下他撑不住,在路上直接晕厥,都是好心的村民把他送到卫生室,胖子看他疼得厉害,心一软,就帮他注射过两、三次止痛针,缓解他的痛苦。
但卫生室里用的止痛针都是些普通的消炎止疼药,对癌症晚期的他效果不大,只能勉强缓解他的痛楚。而像癌症晚期使用的吗啡、芬太尼这种管制药物,卫生室是没有的。
癌症到了晚期,癌症病人所经历的痛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很多人就是无法忍受这种无边无际的痛苦,而选择从病房窗户直接跳下去,一死了之。
何山用的止痛针,既不能用医保,何山也没钱付,只能卫生室自己吸收。
即使冯姨说过好几次从她工资里扣,胖子也没有同意,而是每次何山来的时候,他自己一边抱怨卫生室亏损,一边默默地拿出针剂出来给冯姨”行善”。
这倒是让叶然对胖子有些改观。
………
何山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生活还是要继续,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到了傍晚,输液室的老人们都回家吃饭了,卫生室中只剩下何山还在酣睡。
胖子也没叫醒他,被卫生室小匹量空调热得满身大汗的胖子决定先回家吹空调去。
胖子家是叶家村里少数几间有空调的,叶然很想晚上去蹭一下,可是被胖子无情地拒绝了。
“你又不是女的,还想来我家蹭空调?”胖子一脸嫌弃地说道。
“我要是女的,凭我的颜值,你还配跟我说话吗?”叶然更嫌弃的回怼他。
走之前,胖子交代了因为职位最低而被迫留守的叶然,何山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直接打电话给120往县城送,不用打电话给他,因为真有什么紧急状况,他也救不了何山。
但120是看距离收钱的,何山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又怎么有办法支付救护车的费用?
胖子走后没多久,冯姨的老公也来接她了。
冯姨走之前,也嘱咐叶然有事情就马上给她打电话,她家离得近。
她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满满的放了许多口服止痛药。
“胖子赞助的?”叶然愣愣的道。
冯姨微笑不语,只是叮嘱叶然在何山醒来要回家的时候,要让何山带上。
叶然经常觉得,冯姨这么温柔善良像天使般的美妇人,为什么会待在叶家村这个小山村里面呢?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冯姨不说,叶然也就不问。
冯姨也走后,叶然将卫生室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下,回到留观室。
留观室中,何山依然在沉睡着。
叶然突然笑了笑。
“起来了,他们都走了,冯姨还留了药给你,赶紧麻溜的拿药回家去睡觉,我要关门了。”
留观室里一片寂静。
床上的男子没有反应,但原本规律的鼾声稍稍错乱了几分。
叶然叹了口气:”真不起来?冯姨给你买的药我扔马桶了啊??”
过了一会,床上的何山缓缓支起身来,满面羞愧地对上叶然的视线。
叶然大大咧咧的把冯姨留下的那包止痛药摆在何山面前,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何山吶吶的开口说道:”那个…我……”
“没什么,多睡会很好,至少这里有空调。”
何山张了几次嘴,他本来是个不擅言语的人,心里有愧,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叶然倒是没有像他想的那么多。
可能前几次冯姨都有像这次那样给他留了药,何山需要,但没有钱买,所以只能装睡,然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着药偷偷溜走。
叶然起身去饮水机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何山接过,轻声道了声谢。
“止痛针的药效只有6小时左右,曲马多的药效应该没办法减少你太多的痛楚,吃个止痛药,然后赶快回家去吧。”
叶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