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缕阳光撒在他的脸颊上，如同剪影一般将他的轮廓定格，像一张加了滤镜的照片，他的双眸注视着我，我的心里仿佛涌现出一股暖流，温柔划过我心里面最干涸的那一片地方，这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来的实在些。

“你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我问道。

“谋反的罪过，竟然能被饶恕。”他坐到了我的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能看得出他内心的不甘。

“三弟与父皇的嫔妃轮番替他求情，封德彝又在外朝设法解救他。于是，父皇改变了初衷，又让他回京城留守。赦免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他致使了兄弟关系不和睦，将谋反的罪责推给了中允王圭、左卫率韦挺和天策上将府兵曹参军杜淹，将他们一并流放到了巂州。是不是很可笑。”他冷冷的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是此刻我纵然有千言万语安慰的话，都觉得无济于事。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青丝中已经生出几缕白发。

我知道历史的车轮会怎么前行，我知道他会平安无事，未来的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吗，我不敢想那一天。

他接着说道。

“我带领军队来到宁州以后，一举击溃杨文干党羽。杨文干临死都不会想到是被自己信任的部下杀死，他的头颅被传送到京城。我捉到了宇文颖，将他处死。我仍旧记得他临死的眼神，目视着前方，为将者，为君谋，向死而生，他做的事虽然以下犯上，却为了他拼尽最后一刻。”

“有人劝父皇说突厥之所以屡次侵犯关中地区，是由于我们的人口与财富都集中在长安的缘故。如果烧毁长安，不在这里定都，那么胡人的侵犯便会自然平息下来了。这种计策亏他想得出，父皇却真信了他，派遣中书侍郎宇文士及越过终南山，来到樊州、邓州一带，巡视可以居留的地方，准备迁都到那里去。大哥，三弟和裴寂都赞成这一策略，朝臣没有人劝谏，这种事只有我来做了，事关百姓，我不想父皇走旧朝的路，我劝谏父皇说北方少数民族为祸中原的情况自古就有。父皇凭着圣明英武，创建新王朝，安定中夏，拥有百万精兵，所向无敌，怎么能因有胡人搅扰边境，便连忙迁都来躲避他们，使举国臣民感到羞辱，让后世来讥笑呢？那霍去病不过是汉朝的一员将领，尚且决心消灭匈奴，何况儿臣还愧居藩王之位呢！我向父皇保证，只需要给我几年时间，我便会把绳索套在颉利的脖子上，将他逮到宫阙之下。如果到时候不成功，再迁都也为时不晚。父皇认同了我，我觉得心里有一丝丝安慰，说得好。大哥却说当年樊哙打算率领十万兵马在匈奴人中间纵横驰骋结果失败了，我的话该不会是和樊哙的相似吧。我说面对的情况各有区别，用兵的方法也不相同。樊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不超过十年，我肯定能够将漠北地区平定下来，并不是凭空妄言。于是，父皇不再迁都。大哥却说我想要兵权。大哥总是想给我和父皇之间种下嫌隙的种子。他得逞了。”

“我现在对父皇仍旧有用武之地，挑拨离间的种子终究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个时候恐怕一切都晚了。”

“父皇在京城南面设场围猎，太子，我和三弟都随同前往，父皇命令我们三个骑马射猎，角逐胜负。太子有一匹胡马，膘肥体壮，太子将这匹胡马交给我说这匹马跑得很快，能够越过几丈宽的涧水。让我骑上一试。我骑着这匹胡马追逐野鹿，胡马忽然尥起后蹶，我跃身而起，跳到数步以外站稳，胡马站起来以后，我再次骑到马身上，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次。我回过头来对宇文士及说他打算借助这匹胡马害我，但人的生死自有命运决定，就凭他们能够伤害到我吗？太子一定又在父皇面前说了一些什么，父皇大怒，责备我说谁是天子，上天自然会授命于他，不是人的智力所能够谋求的。我谋求帝位之心怎么这般急切呢！我知道我说的那句话已经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伏地叩头，请求查讯证实自己没有说过这种悖逆之话，父皇仍然怒气不息。适逢有人奏称突厥前来侵扰，父皇这才改变了生气的面容，转而劝勉我，让他戴上王冠，系好腰带，与他商议对付突厥的办法。”

“外患就是你的保命锁。你不想参与到这勾心斗角之中，可是有人畏惧你，一切当心。”我说道。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在我这你可以尽情吐露心事。”

“嗯，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我带来了围猎的猎物。”

“好。”

他在外面一定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即便如此，仍旧有人容不下他，伪装自己，这是一个技术活。

他已经走出屋外，我换了一件衣服，便走了出去，阳光一时间让我无法睁开眼睛，我把手轻轻遮挡在眼前，我透过指缝看着远处，这般景色，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