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相抬眼看着庞雨,嘴唇抖动着道,“庞将军是不是根本不信?”
庞雨看着呈文道,“朱大人何出此言,本官与大人无冤无仇,当然宁愿相信是真的。”“下官不是此意,乃是此事原本离奇,说来人不信也是常情,但于本官实乃奇耻大辱。下官一经逃出,便即向府衙申详,但皮大人、史道台不是宽慰,反而连番派人审问,此次张军门亦是如此,由此可知,皇上最后也不会信的。”朱家相两眼发红,“本官就任以来,无一日懈怠,只为保土保民,此番差点性命不保,侥幸得脱尚要自证清白,
早知如此,不如在吴家岩上摔死了便宜。”
庞雨揉揉眼角低声道,“朱大人的辛苦,在下也是多次听王把总提到的。但越往上走,就没人认识大人你了,他们只看申详里面的字,是不讲情义交情的。”“朱某将死之人,也不怕与将军直说,若是史道台不将王把总所部调往桐城,流贼岂能窜入县城,他桐城是封疆,我这潜山就不是封疆不成。” 朱家相激动的站起道,“朱某再直说,潜山无墙,能走的百姓都在天宁寨,城中无钱粮子女,皮知府却非要在下留守县城,只说守土有责,生生让老夫独守险地,将军可知,老夫带的二十一名皂隶
,到晚间就逃个干净,只剩下老家来的门子,就我两人守偌大一个城。王把总大军一走,来了几十个流寇,就把老夫一个知县生擒……”
朱家相泣不成声,一时说不下去,庞雨也没有逼迫,只感觉这朱家相的处境,竟然比自己更艰难,但朱家相明显还要冤枉得多。天宁寨并不在山区,就是潜山县城对面一个土坡,距离非常近。因为潜山的沙土地基建城困难,史可法同意在这里建设堡寨,流寇活动频繁之后,县城残留的百姓基本都
进了天宁寨。也不知道皮应举是怎么想的,非要朱家相留在县城,不允许他搬到天宁寨。王增禄的第二司驻扎天宁寨时,在外围也有巡逻和控制,发现流寇就会主动攻击,所以朱家相一直没出事,直到张胖子攻击孔城镇,史可法再次调第二司赴桐城。庞雨得
到确切情报后,带领守备营主力赶往桐城,准备进行一次大的作战,潜山只留了一个局加一个旗队,只够守卫天宁寨,无法控制周边区域,北方山区的流寇乘机四出。最后庞雨没打成大战,留在县城的朱家相却被一小股流寇抓了,三天后又逃回来,这三天就成了一个说不清的经历。在当前的形势下,很可能被认定做卖身投敌,再回来
内应,那他的下场会非常凄惨。朱家相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在下信得过庞将军,但实无人证。只求将军击败了那些流贼,抓到几个当日看守在下的贼子,方能还在下清白,这沿江数万兵马,在下也只信
将军能大败那些巨贼。”庞雨眼睛看看朱家相,他知道朱家相的意思,虽然他现在仍不知道朱家相是否是实话,但朱家相要摆脱嫌疑,确实只有这一条路,虽然安庆有多路人马,但最有说服力的
还是庞雨,而且与张国维的关系也最为密切,抓到的贼子是否确实当日的看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申详上面写的字。
“谢过朱大人吉言,不过贼子千千万,本官自会尽力,但实不敢说,能正巧抓到那几个看守贼子。”朱家相跪在地上,一串鼻涕掉了下来,在鼻子下面晃荡着,他抽噎着道,“在下左右也无退路,只能期望将军抓得到人证,无疑是下官再生父母,下官若是能留任这潜山知
县,赴汤蹈火以报。”
庞雨沉吟着道,“只要大胜了这些巨贼,兴许也是抓得到的,大胜……”
“请将军一定还在下清白,在下冤枉啊,根本不是他们所想那般。”“朱大人这三日到底去了哪里,本官其实根本不在意,也不需大人赴汤蹈火,日后合作互利却是有的。”庞雨缓缓站起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朱家相道,“朱大人,这世道又有谁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