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声音从上传来,“二位大学士的必行之因颇为详尽,范章京不急一时又何解。”“朝鲜所依仗者,非东江镇,而是南朝明国,此乃根本与枝节之分。朝鲜即便封闭边界,其国亦无力渡河,与我辽东根本无损,大清首要之敌仍是南朝。后金兵马虽已数入
边墙,却非大清兵马,奴才以为值此开国之际,宣大清兵威于南朝,方是首要之事。”皇太极缓缓起身走下高台,范文程两人立刻让开中间的位置,皇太极缓缓在殿中踱步,“二位大学士以为,若此番布兵威于南朝,该当攻山海、京师、宣大哪处,或是关外
八城?”
鲍承先眼神转动片刻,从皇太极的这番话里,已经认可了范文程的意见,即朝鲜只是枝节,根本仍在明国。他见范文程没有先说的意思,便躬身对皇太极道,“我大清以武立国,自皇上定八旗兵制,分马甲、步甲、护兵、前锋、重兵,辅以外藩蒙古轻骑,足以横行天下,明国所与我抗者,无非孤城大炮尔,实天意佑我皇上,之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陆续来归,兼收西洋炮及大船无算,更有制炮工匠数百,明国所仗之坚城大炮已成乌有。如今察哈尔归附,朝鲜东江无力掣肘,奴才以为进兵当直取榆关(山海关),大军由宁远大道直达关外,尚可喜、孔有德等部舟船载火炮由旅顺经水路抵关,只要榆关一下
,关外八城自归,南朝京师藩篱尽去,届时或战或和,在我不在明,甚或便直抵京师,无榆关阻挡,京师已是皇上囊中之物。”
皇太极转身看着范文程,期待他的答案,鲍承先下意识的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因为他知道在皇太极心目中,自己的地位远远不如范文程。鲍承先作为降官能进入文馆,是得自于宁完我的推荐。在今年之前,宁完我仍是汉官京的意思是,无论是战是和,都要留着明国的京师为好。”
“京师在北,方在我兵锋之内。大军可抵京师而不可取京师,否则既不利战,亦不利和。”“既不利战亦不利和。”皇太极微微点头,“范章京无须避讳我国实情,虽有掠入之人口补充,实则辽东人口不过明国大约一府,历年来辽东旱荒频仍,征战死伤累累,人心
皆不思战,取明国而代之,言之尚早。此时无论是战是和,皆为通商货于中原。”范文程突然恭敬的跪下道,“皇上励精图治,我大清蒸蒸日上,反观明国流贼蜂起流窜北方各省,已在风雨飘摇之际,奴才方才所言,只是单就目前而论,南朝二百余年,道统人心尚在,只可缓图不可急取,否则适得其反。但其可战之兵尽在九边,流贼糜烂北方各地,九边之兵即将消耗殆尽,江南留都等地民富而弱,多年未经大战,不足
与皇上雄兵抗衡,我大清只需养精蓄锐,消耗明国精兵,以待天时。”
皇太极缓缓踱步到殿门前,殿外仍是一片寂静,偶有风吹旗帜的轻微声响传入。“宁完我、张存仁、姜新等人,数年来上书皆是大破榆关、直取京师。”皇太极将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着关闭的宫门,“取燕京如伐大树,须先从两旁砍之,则大树自仆,然取燕京便可取天下否?朕何故十年来战无不胜,却数兴和议之举,以往汉人、蒙古、朝鲜四境逼处,至今日稍有改观,但明国根基仍在,以小国伐大国,尤忌急功近利,
范章京老成谋国,一句以待天时深合朕心。”
此时殿外一通雄壮的大鼓敲响,接着是唢呐的群奏。
范文程上前道,“皇上,祭祖的时辰到了。”听到此话皇太极点点头,昨日是上尊号祭告天地,今日仍是建国上尊号之后的典礼,是祭祖仪式,在去祭祖之前,他利用这一点时间,与这两个汉官商议朝鲜之事,仍是
范文程表现出了更高的才能。
范文程和鲍承先见状立刻往后退去,从侧门退出殿外。
崇政殿的殿门缓缓向内打开,殿外大清门内军列森严鸦雀无声,八旗的四色旗帜猎猎飞舞,二百七十人的仪仗恭候两侧。
皇太极将双手放在身侧,目光凝视眼前横扫四方的劲旅,这是他雄踞辽东的依仗,更是日后问鼎天下的依仗。
唢呐声停,大殿外军列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雄壮的呼号声中,万众瞩目之下,皇太极沉稳的抬足走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