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赞愤恨地盯着那营帐跺了跺脚,有些忧心地看了看如辰没走远,急忙追了上去。
如辰裹着厚厚的袍子站在恒河边,河水终年不结冰,两岸都是亮得刺眼的白色,仿佛大地裹上了一层白被。前方的蒙托城也在一片白色的雾蒙蒙中,城头士兵闪亮的头盔若隐若现,看起来人不多。她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吐出一团白雾。
她有意识地站在河边等着。李赞不是个蠢人,应该明白她刚才的眼神暗示。果然,身后脚步声响起,李赞的声音轻轻道:“龚大人!”
如辰转过身来,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有巡逻的兵士,但是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李赞主动说道:“方才多谢龚大人解围了。若不是龚大人,可能在下至少要被打个四十军棍。”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跟他硬顶?”如辰责怪地看着他。
“我实在忍不住!”李赞烦躁地跺了跺脚:“我们都是愚钝之人,以前觉得孟将军带兵没有问题,我们都心服口服。可是现在才知道还有这样精妙的阵法,还有这种御敌的方式!我和我手下的将士都是头一次见识!大家心里都受了很大的触动!既然有好法子,而且是友军的,为什么不学?”
“你驻守边关,想的只是杀敌。孟家的几位将军是不同的。”如辰淡淡地道:“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没有净土,就算是这千里之外的北境,也和皇城有看不见的线一根根牵着。所以孟家几位将军的立场和考虑问题的视角,是和你不同的。”
“我自然知道!”李赞急道:“我知道我的将士们离皇城远,心思简单,将军们要考虑的问题自然是不同的!可是”
“可是你还是看不惯他们。”如辰定定地注视着他道:“你亲弟弟在汴州军,你看不惯他们不时地阴汴州军一下,因为为此遭殃的很可能是你的亲人;你也看不惯他们刚愎自用,明明有好阵法就是拉不下脸去学;你还看不惯他们对我和鲁大人阴奉阳违不说还伺机要我们的命,所以才利用自己那点小权限暗中做手脚派了刘树杨过来,可是如此?”
李赞垂头无语。如辰叹气道:“我和鲁大人刚来的时候,孟将军派了心腹之人来我们的营帐外,名为站岗实为盯梢。现在他们为什么闭着眼睛任由你换了刘树杨过来,你可想过?”
“大人的意思”李赞有些困惑。
“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和孟将军联手演戏,先卖个好处给我,又让我听到你们吵架,误以为你们有隔阂,进而拉拢你。这样你就能探听到我和鲁大人的打算,好报给孟将军。但是我又想,若是你们就在我账外嘀咕,这种可能性就极大。可是你们离得那么远,今日我路过纯属偶然兴起,你们没道理能算到我刚好经过。若不是如此,刚才我不会出声帮你。”如辰苦笑道;“你瞧,这就是我们这些经历过皇城里的权谋争斗的人的盘算。我这不算什么,跟当年的怀王和沈国公比起来,我这点小心思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赞一开始满脸委屈,听到后来,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不会以为你私换刘树杨来我账外护卫的事情能瞒得过孟家四位将军吧?”如辰冷笑着看着他:“我打赌你前脚做了手脚,后脚你的顶头上司就知道了。他不动你,是因为现在敏感时期,你手下的五千精兵又很是听你的话。更何况孟家的几位将军已经放弃用听壁脚这种笨办法来探听我和鲁大人的心思了。至于刘树杨,对他们来说更是一只连踩死都懒得的小蚂蚁,所以才懒得理你。”
“其实你就算没有因为你弟弟的事情跟孟琨起争执,他也不会再重用你了。”如辰又将了他一军,眼看着李赞的神色彻底暗了下来:“以前北境两军和汴州军势同水火,是因为怀王和沈国公不对付。大概你想着沈国公已死,汴州军现在和你们共同作战,大家就是同袍,有什么内外之分?可是孟将军不会这么想,在孟将军眼里,立仁和虎丘两军是孟家的自留地,你们两军不是西楚军,而是孟家军。既是孟家军,不管汴州军换了几个主帅,里面有多少无辜的兵士,孟家军和汴州军,永远水火不容。偏偏你弟弟新近参军就被编进了汴州军,从那时候起,你就得不到几位孟将军的信任了。”
李赞深深叹了口气,他何尝感觉不到,现在孟琨有重要军务不会再提前通知他了。但他是个真性情的人,虽然纳闷,但仍旧是只要觉得自己对的,就据理力争。他眼里有气愤,有懊恼,也有绝望,也说不出话,只是低头垂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