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纠结和痛苦落在皇上眼中,他冷静了下来,一翻身爬起来走远了几步,背对着如辰。他心中愤懑难平,咬着嘴辰赌气道:“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天机堂虽说是朕所设,其实还不是你说了算?朕不答应,你大可带着天机堂众人劫了朕的刑部大牢。朕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她缓缓坐了起来,苦笑着看着皇上的背影。就算同样对她有着情意,眼前之人也终究不是孟珞。孟珞不会如此气她恨她,更不会如此试探她。在孟珞心中,认定了就是一辈子,除了十足的理解和十足的支持,再不会有任何杂念。可是眼前之人,是君临天下的皇上,猜疑和试探早已成为他的本能。
她感觉自己愈发深爱孟珞,却被命运逼迫着不得不负他。她哀伤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做了决定。她低声道:“皇上多虑了。我已酿成大错,但不会自私到连累那么多天机堂的兄弟姐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她轻轻伸手,一颗一颗的解开了胸前的扣子。皇上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转身,愣在了原地。
如辰低垂着眼睛,轻声道:“只要能放了我妹妹和妹婿,皇上要什么我都会给。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这戴罪之身?”
“你”皇上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你若是给了朕,今后准备如何面对孟珞?”
如辰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我已负他至此,又怎能再让他受夺妻之辱?我们曾在郊外小庙里对着菩萨写下婚约,我不知这样的成亲是否能被世人接受。我既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自然要与他和离,不再牵绊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子,实在不必吊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
“你这么想,他却未必会这么想。”
“我知道。可是为了如致,说不得也只好自私这一回了。即便他再不舍,再留恋,此事也会成为我们心中解不开的结。即便再相爱,比起相互折磨,我更愿意这段感情停留在最美好,最纯粹的时候。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若干年后想起,也一样宛如初见。”如辰的目光凄婉中带着一丝决绝。
她的话再次刺痛了皇上的心,让他莫名恼恨起来。即便选择分离,她心中对孟珞仍是满满的爱意!明明心中对如辰情意如此深厚,他却就是无法向孟珞那样坦坦荡荡地表达。他一生气,话语便愈加尖酸刻薄起来:“你倒是与我朝女子不同,若是寻常女子,朕真担心你事后会自尽,已全节烈之名。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节烈?”如辰苦笑:“当年我娘将我和妹妹藏在夹壁墙里决然离去的时候,我从她的唇形看出两个字,皇上可知是什么?”
“什么?”皇上一冲口而出那些话,心中便后悔了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活着。”如辰直视着皇上:“活着,就是我娘对我和如致最大的期许。所以我的心中从没有节烈二字,只有活着!我抱着如致在树林里生活了二十七天,饿死冻死我都没有放弃!什么节烈?若我心中有节烈二字,在绮罗殿那一夜之后我就死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一提到绮罗殿,他越发后悔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满是爱意,说出的全是这种无情无义的鲁莽之言,将她越推越远!
如辰没有察觉他的后悔,依旧慷慨道:“我林如辰蒲柳之姿,残絮之身,莫要说委身于皇上,就算是沦落青楼,也没有自尽二字!不只是我,就是我救不下如致,让她被发配流放乃至没为官妓,我也绝不允许她自尽!”
他不说话了,越说越错,倒不如沉默。美色当前,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此刻就在他面前,且不着寸缕。他只需要走过去,像他对每个嫔妃所做的那样,将她用力嵌入自己怀中,她定然不会反抗,一切都唾手可得。但他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欣喜,只有即将失去的哀戚。
他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面前。如辰两手撑在榻上,站不起来。他弯腰,低头,两手捧着她的脸,将自己的唇缓缓凑上去。如辰认命地闭上了眼,一行清泪流进了他的手心。
如辰心如死灰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她闭着眼等了很久,才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轻轻在她额头碰了一下。随即,他松开了手。她诧异地睁开眼,正看到他来不及掩藏的眼神,爱恋,心痛,决绝。他匆忙转身,掩饰着差点滴下的眼泪。尽量用平复的声音道:“睡了朕的床不说,还脱成这样,真当朕的养居殿是你自己家了?还不赶紧穿上,看在你病了的份上,朕就不计较你失礼了。”
“皇上?”她心中被忽然涌上的狂喜顶的透不过气,却又不敢相信,喃喃地问了一句。
“朕的江山要紧,五皇兄被幽禁,朕也即将和怀王正面相对。这个节骨眼上给孟珞戴绿帽子,朕就算惹得起他,也惹不起他手下的汴州军。朕可不像你,干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皇上自嘲地解释着。
他依旧背着身子,声调平平道:“除了陈千里和已经被放外地的施奎真,五皇兄一党还有五人。若是一个个都按律诛三族,不知有多少颗脑袋要落地。朕刚登基不久,孟婕妤又失了孩子,不愿意如此大动干戈,搅得朝堂上腥风血雨,还是能开恩就开恩吧。除了查明直接参与此事之人,其他人都贬为庶人,家宅没收充公,还他们自由身,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前线打仗,朕自己都节衣缩食了,天牢里可养不起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