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最近暗流汹涌,连普通老百姓都能感觉到一些异常。按查使司近来整肃治安,已经开始松动的宵禁再次严了起来。每日都有官兵在街上巡逻,看到可疑的就上前盘查。茶楼酒肆日日有人查访,满城里气氛紧张。也是,添香楼青天白日出了那么大的凶杀案,弄得人心惶惶,的确是该整肃整肃了。
添香楼事件在街头巷尾流传了几天就渐渐不被人谈起,五长老纹姝的惨死只换来了世人几句茶余饭后的感慨之言,就随着她的棺椁被埋入黄土而归于沉寂。只有天机堂与她有过结交的众人,依旧在心中悲痛着,哀悼着。
没过几天,又一件大事彻底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当朝具本参奏已故的沈国公,其子沈如山以及族中三名有官职的子弟贪赃枉法,这些年敛取不义之财不下百万两,且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安排彻查此事,谁知在搜查沈国公府时众人吃了一惊,地库里除了一箱一箱的黄金白银不计其数外,竟还有先帝在位时他国使臣来访带来的各色珍贵器皿,以及众臣给先帝及嫔妃过节或贺寿进贡的各色字画玩器。于是搜查变成了抄家,沈国公府各色人等一概锁拿下狱听候发落。朝臣们听说自己先前进贡的东西都拔脚跑到了沈国公家里,顿时群情沸然,折子如雪片般飞向皇上的案头。如辰听到此事,才知道皇上之前卖的关子是何用意,心中啧啧称叹。的确,跟沈国公案对睿亲王的打击比起来,抓住一个造谣生事的人算什么屁事?但她也只感叹了一下,便继续投入夜以继日追查许六的事务中。
白天劳累着,晚上则噩梦连连,梦里五长老和她娘的脸在一片红色中交织着。她时常颤抖着在梦中哭泣出声,夜晴听到了,就会赶紧上来摸着她汗津津的额头轻轻把她唤醒。孟珞刚离去时,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孟珞,以免被思念折磨得无法自拔。但这几日,她时时强迫自己去想孟珞,想想两人之间的种种温存和美好,好让她躲进回忆的温暖,逃避现实的冰冷。魅影醒了过来,孤影刚要给她加药,她忙沙哑着嗓子道:“别让我睡了,我不哭了。”从此果真不再嚎啕大哭情绪激动,而是乖乖配合孤影吃药换药。只是时常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帐幔。
如辰心里明白,五长老的死她虽也悲伤痛苦,但最悲痛欲绝的就是魅影。这是一种无法言说,也无人可以替代分担的痛楚,魅影虽不再流泪,但心中的伤痛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抚慰。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日抽空去坐坐,勉强说几句开解的话,魅影恍若不闻,只是愣愣的。夜晴看见她如此,也每每暗中垂泪。
这天如辰照旧去魅影床边坐着,魅影忽然开口问道:“幻影,是死是活?”
如辰低着头,不知该怎么作答。魅影转了转眼珠,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不用想着瞒我,我师父死了我都能承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她是第一个受害的,我自然不敢报多大希望。她若活着对我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她若死了,我只当她是和师父作伴儿去了。师父九泉之下不孤单了,也是件好事。这人世间的孤单,我这做徒儿的今后替她受了,也是该的。”
“人虽没死,但经脉废了,至今没醒过来。”如辰低声道:“孤影蛇影他们想办法护住了她的心脉,如今蛇影回南记炼丸药去了,说是叫什么起死回生丹。若是吃了丹药能把底子补上来一点,就多两成把握。然后再用外力配合药草冲刷经脉令其恢复重建。这个过程痛苦异常,男子都不一定受得住。不过若是起效了,今后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动了。当然想要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
魅影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喃喃道:“受这样的洋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这样说,能活着为什么不活?你们两个要替五长老好好活着,帮她手刃仇敌才是!”如辰急道。
“我当然希望她好好活着了!”魅影闭着眼睛偏过头,眼泪如小溪一般流到了耳后:“可是我不想看见她受苦!一刻都不想!”
“那就不要看!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你们和五长老这些年说是师徒,其实情同母女。尤其是幻影,她的命是五长老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五长老晚到一步,她必死无疑!她若是受点苦就要自暴自弃,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五长老!”
魅影睁开泪眼看着如辰,嘟囔道:“化影说的对,你就不是个女人,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如辰无语,魅影隔了半晌,又轻轻扯了下嘴角道:“不过我喜欢。”
如致在成亲第三天回门礼之后就把庄婶接到了陈府。吟风轩离正院较远,她除了每日清晨去给公婆请安,平日里就与陈雅元在吟风轩烹茶说话,倒也轻松惬意。转眼又过了十几日,忽然有位男子来访,自称是陈雅元的旧友,姓方。陈府治家严谨,如致不便去见,陈雅元只跟如致说了一声,就匆匆与那男子进了厢房。如致从未见过陈雅元还有朋友,心里微微有些疑惑。见陈雅元迟迟不出来,她便和庄婶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几个丫头聊天,以解烦闷。
秀吉和春水两个丫头是原先跟着雅萍的,服侍了如致一段日子,渐渐也熟了起来。因如致也认识雅萍,如今雅萍又成了她的小姑,话题便总是围绕着雅萍过去的趣事。此刻如致便笑道:“雅萍入宫之前我也见过她几次,那时再想不到她哥哥是这个样子。同一个爹娘生的,竟完全看不出是兄妹,样貌不同,性格也天差地别。”
“可不是呢!”秀吉和春水都是活泼娇憨的丫头,见如致待她们既大方又没什么架子,何况年龄相仿,便也与如致亲近。那秀吉抢先道:“我们两个是从小跟着小姐长大的,小姐背地里老是抱怨夫人偏心,好的都给了少爷,连少爷的模样都和夫人有七分像,她却没继承一分。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跟少爷兄妹感情极好的。”
如致笑道:“雅萍虽不像夫人,但也是个美人,何必那么较真呢。只不过我真是有点纳闷,你们两个自幼陪着雅萍长大,她入宫却不带你们,实在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