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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行
可少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从一碗面开
始失控。
“砰咚”一声,当着少年的面,又一个面碗叠了上去。
看着眼前三座“大山”,少年额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偏在此时,“山”后的人举起一双筷子,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再次响起“小二,再来三碗”
少年一个趔趄,撑着下巴的手跟着打滑,整个人险些滑到地上去。大抵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少年一拍桌面,站了起来,越过“大山”看着对面的人,崩溃道“大哥三十五碗了,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么”
听到声音,他眼巴巴看着小二的视线移到少年身上,大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看不出表情,眼神却很无辜,道“你要付不起银钱了么”
少年道“这不是银钱的问题”
他道“既然银钱不是问题,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
在少年发飙之前,他及时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要去妖市抢什么东西”
少年瞪他一眼,冷哼着将三座“山”推开,才重新坐回去,冷冷道“都说了不是抢,是取”
他道“有什么区别”
少年道“当然有了,那东西本就是我的,我只是去取回来,这叫物归原主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也别问那么多,按我的刚刚说的去做就是。”
他道“你不跟我说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帮你抢过来”
“不用你抢,我自己抢取,”少年咬牙道,“你只要和我走一趟,关键时刻帮我把妖怪引开就行。”
他一边点头,一边转动着手上的筷子,支着下巴,道“听起来很简单啊,你本事不小,即使一人独往也能完成才对,为何非要拉上其他人”
“你不也说了,听起来简单,”少年抬手按在红伞上,缓缓道,“你当那妖市是什么地方听说过恶妖录么知道十大恶妖么知道十大恶妖的修为在凡间所有修士之上,连仙人见了都头痛的事么”
他摇了摇头。
少年险些再次滑到,额角青筋也再度紧绷起来,重重吐出一口气,道“你到底是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原始人啊我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道不知道算了,这事说来话长,我懒得和你解释,反正,你只要知道那十大妖王的本事不输寻常仙人就是了。
“妖王们各有妖域,彼此之间冲突良多,平素甚少聚首,唯有妖市是个例外。
“妖市是群妖活动最为频繁之地,据说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只要能拿出令妖怪们心动的价格,就是天上仙人的骨头,都能被它们搞过去这样的地方,一个妖王自然是拿不下的,所以,妖市由十大妖王共同管理。
“这些妖王,不止要防随时可能潜入其中的天上仙人,还要和同位妖王勾心斗角,所以在那地方安插了不少亲信,还设下了便捷的传送法阵,只要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或者有人去妖市捣乱,立即便会现身妖市,凭你我如今的实力,对付一些杂鱼尚可,对上妖王呵。”
说到此处的少年,因那店小二已然端着三碗宽面走入隔音术的范围,便暂时住了口。
小二将面放在桌上,抱着木盘,谄媚笑道“两位爷吃好喝好,小的就在一旁,还有需要,唤小的就是”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二先行退下,等人彻底离开后,挑了一碗份量最小的,放到少年面前,自己拖过那碗量最足的,夹起一筷子面条,没急着入口,不经意地问“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也和我一样,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那当然关你什么事”少年面露不耐,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停顿了会儿,继续之前的话题道,“妖王,并非目前的你我能够应对的,我也不打算和他们正面对上,但如果贸然闯入妖市,必定会将妖王引出,所以,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及一个有着大妖妖气的你,便是我取回宝贝的最佳助力”
他将面咽下去,问道“合适的时机”
少年勾唇道“两日后,妖市将举行十年一度的易宝集,届时,各大妖域叫得上名号的大妖均会受邀赴会,当然,易宝集并不限制小妖参与,只是妖怪们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容易潜入一些其他地方的人,或者,仙。
“在这之中,妖气低微的小妖怪,是最容易被假扮以及威胁的,自然也就成了妖兵们盯得最紧的存在,与之相反,进阶成大妖的妖怪,一身阴郁妖气已不是靠外物能假扮的了的,所以这部分大妖进出妖市更为自由,很多小妖们去不了的地方,他们都能去,很多小妖们不能做的事,他们都能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自身妖气如此不敏感,但你身上的妖气,已足够你在易宝集上,即使将我带上,也不会被妖兵搜查。”
顿了顿,看着对面几乎将头埋进碗里的人,少年神色微妙,犹疑道“你听明白了么”
他抬起头,连连点头,一脸严肃,将筷子举了起来。
少年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遂坐直身子,端的是答疑解惑无所不知的世外高人风范。
却听得对面那人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小二,再来一碗”
少年“”
两日后。妖市。
妖来妖往的断仙桥两边,聚集了妖市三分之二的摊贩,这些摊贩并不似凡人集市里的那样吆喝个不停,而是安静坐在摊位后方,漠然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各类妖精,即使有客人过来,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唯有被某些大人物看上,才能叫他们动一动屁股。
就像他一过来,停在距离断仙桥最近的摊位前,附近的小妖们立即便站了起来,他面前的摊贩更是极尽热情地为他介绍着每一件物品。
他的目光循着小妖所指依次落在面前的物品上,没被面具遮掩的双唇,始终悬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让小妖即使有心窥视,也不敢造次,垂着头,什么异常都没发觉。
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桥洞那边传出的隐晦声音。
“怎么样
”
“找到了那妖孽并没有撒谎,东西果然被卖到了妖市,就在南市奇珍楼,说是要在易宝集这天展出售卖呢”
“大胆”
“公小姐息怒”
“息怒母母亲的画像被一群妖孽亵渎作践,你让我如何息怒这群卑贱的妖孽,胆敢直视母亲的容颜,我一定要挖了他们那双眼珠子”
“小姐不可啊您此番过来,老爷与夫人并不知情,若您在妖市大动干戈,必定会被他们知晓,即使他们再宠爱您,也得依照规矩重重罚你,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怎就得不偿失了,至少我狠狠惩罚了那些拿母亲画像做龌龊事的妖孽”
“小姐莫不是忘了,这画像,本就是从您手中丢的”
“”
小妖见神秘的“大人物”盯着一件东西久久不动,还以为他喜欢,不等他发话,便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包起来,双手捧到他面前,躬身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他收回目光,对小妖怪摆了摆手,转身往断仙桥走去。
桥洞中的人已经离开,可能是去取她们口中被卖到妖市来的东西了,也可能是去别处看热闹了,他没太注意,反正这样的事,打从他和少年进入妖市之后,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了。
按照少年的说法,妖市的强盗不知抢了多少人的宝贝,要不是妖市后面坐镇着十大妖王,只怕早叫人踏平了可惜也因为这十位妖王,即使大部分人的宝贝被抢到妖市来售卖,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气无处使,只能在易宝集这样的日子伺机将宝贝夺回去。
少年还说,这样的日子妖王们很是重视,重重筛查之下,还能进妖市的人,要么很有本事,要么很有身份,但不管他们是有本事还是有身份,只要他们不是妖怪,法力中便不会携带妖气,在妖市注定要束手束脚,尤其是那些仙法纯正的修士,更是连隔音术法都不敢用,唯恐暴露身份。
想来方才那两个,便是这样的人。
他在桥洞外面转悠了一圈,才踱步上至断仙桥,在桥中央等了好一会儿,易了容的少年才姗姗来迟。
随手施了个法诀,他看着捂着胸口喘个不停的少年,问道“找到你的宝贝了”
少年点点头,道“南市,奇珍楼。”
奇珍楼。
正默念着这个名字,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垂眸一看,便见少年一脸紧张,郑重道“剩下的,靠你了。”
他将少年的手丢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按照少年给的方向迈步,与少年一前一后朝奇珍楼走去。
如少年所说,他要做的事,便是将奇珍楼里看守宝物的妖怪搞定,在少年盗取宝贝后,再想法子将妖怪们引开,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更多考验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总之,整个过程虽然惊险,但他也算按计划完成了,再怎么说,他顶着这一身明晃晃的妖气,只要不主动暴露,也
不至于出什么大岔子。
出问题的,是少年那边。
也不知这少年近来是不是抢别人宝贝抢成了习惯,将自己宝贝拿到手后还不肯罢休,竟将人镇楼的宝贝夺了,因此惊动了奇珍楼背后的妖王,被那妖王追杀了一路,用尽手段才逃出妖市。
他找到那少年时,对方正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伤药也用了精光,几乎只剩一口气吊着。他没怎么触碰对方,只半蹲着观察了一会儿,便从袖中掏出了那些趁着妖市大乱顺来的灵药,挑挑拣拣,选出一个装着仙丹的小玉瓶,取出唯一的一颗塞到了对方口中。
他维持着半蹲的动作,端详着对方的面色。
仙丹自不是人间伤药可以比拟的,只要不是被魔渊暗火这样特殊的存在所伤,都是可以救回来的。
只是仙丹也有品级划分,疗愈能力有强有弱,对于妖王这个等级的阴毒妖力,只凭仙丹,哪怕是上品仙丹来了,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使其痊愈,何况他手中这瓶只是中品仙丹。
所以蹲了一会儿后,他便背着昏迷不醒的少年,飞身离开了此地。
等他将少年安置到山洞里的一块巨石后,对方也终于苏醒了过来。
见对方睁眼,他从袖中拿出提前选好的药瓶,放在对方手边,说道“这是祛疤消痕的灵药,你自己擦吧。”
说完,没管对方看向他的复杂视线,起身绕过巨石,在洞口捡了一些残枝,将其堆在一起,掐了个法诀,看着残枝堆烧成了小火堆。
巨石后的细碎声音逐渐消停,有脚步声缓慢靠近,行至他身侧,停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见对方不止用法术将身上的脏污都清理了,头发也放了下来,还换了一套衣裳,白底红衣,甚是清艳,衬得眼前的少女,仿若春晓之花。
不错,这和他同行了三日的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少年,而是一位扮作男子模样的少女。
但他却没表露出多少惊讶,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眼前的火堆,发呆。
少女坐了下来,伸手烤了一会儿火,忽然道“我叫衣衣。”
他点了点头。
名为衣衣的少女扭过头,道“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货真价实的少年似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是以久久没有回答,仔细看他眼眸,能清楚看到他正在走神。
衣衣摩挲着下巴,猜测道“该不会,你不止忘了自己是什么妖怪,还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摇头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起,在很久以前,无边黑暗之中,总能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
是那个声音将他唤醒的。
他在黑暗之中追逐着仅有的温暖,追到了黑暗边缘,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他的翅膀尚且短小,爪子也不够锋利,只能拿喙一下一下啄着前路。
不知道啄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将那困住他的东西啄破了。
钻出了一个脑袋。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轻笑,是他熟悉的,在黑暗中听过很多很多遍的声音,温柔响在他头顶“小青念终于破壳啦。”
小青念,是在叫我吗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点在他的喙上,温柔道“小青念,念念,念儿,抬头。”
他转了转脑袋,刚睁开的眼睛往上一抬,入目,是大片的雪白。
不知名的花树一望无际,纷纷下落的花瓣好似飞雪,而那个跟他说话的人,便着一身梨白,立于花树之下,微微地笑。
比漫山遍野的花树,还要好看上百倍,千倍。
无数倍。
花瓣越落越多,积了厚厚一层,将记忆中的画面掩埋,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回过神,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小木棍,顿了片刻,抬手拨动沙土,将画在地面的梨花擦去,又将木棍扔到了火堆中。
“岑双,”黑衣少年道,“我叫岑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