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顺昌看住他说:“你说话别站着翻身,我扒你的地边子?你多种我的地,种了这么多年你咋不说了?你偷着把地界子往我地里挪,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哩。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赵启章喊道:“你有证据没有?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血口喷人!我看只有你才会做这样屙血巴子的事儿呢!”
周顺昌冷笑道:“我血口喷人?你做的屙血巴子的事多着嘞,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当初赵贺生朝脸打你干啥?还不是人家老婆当知青的时候让你给玩儿了!你整天介装得一本正经,其实你比谁都肮脏,心比谁都黑!救济款是良心钱,上边哪年不发?你朝下发过一分钱没有?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做屙血巴子的事,还有比这更屙血巴子的吗?!
看热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赵启章身上,像是在问他:真有这事儿?
赵启章此时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他没想到周顺昌会孤注一掷地当众说出这些话来,这使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呆愣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冲刚刚先后跑来的四个儿子喊道:“给我打!”
四个儿子立即像得了将令的士兵一样,朝周顺昌扑了过去。
二好赶紧跑过去,挡在了他爹面前。
周顺昌的干儿子周连鹏也上来帮忙,两家人随即就打在了一起。
赵东城听说了也跑过来看,现在看到两家打了起来,就赶忙过去拉架,其他的人也都纷纷上前,连拉带劝地把两家的人隔开了。
虽然只打了不大一会儿,但是赵东城看到,周连鹏的眼眶子已经被打青。
而赵启章的三儿子赵康的鼻子被打出了血,两家的人都不肯罢休,还扑着要打。
无奈拉架的人多,他们彼此无法接触到对方。
这时,村里的几个无赖赶来了,他们一向对赵启章言听计从。
他们一到就摩拳擦掌地要上前去打周顺昌。
赵东城看出了门道,心想他们真动起了手,就有可能打出事儿来。
他立即走过去劝周顺昌带着他家的人赶紧离开。
周顺昌也看出情况不妙,他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他一边喊着:“我要跟你打官司,你没有啥了不起!”
一边挥舞着手让二好和周连鹏回去,他老婆来到刚说了几句,也被他喝走了。
赵启章这边嚷嚷一阵子也只好回家去的。
几天后,两家真的打起了官司,但原告不是周顺昌,而是赵启章,主要也不是因为这次打架,而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
就在这次打架三天之后,赵东城夜里起来小解,无意中向北边的天空望了一下,忽然发现天空一片红光。
他凭经验知道可能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就赶紧跑到屋后去看个究竟,只见北边场地方向不知谁家的麦秸垛着了起来,火焰打着滚向上直蹿。
这时因为嫌热而在场地附近睡觉的人,已经有人在叫喊,村里马上就嚷乱了起来。
赵东城一边向村里喊着:“救火呀,赶紧起来到北地麦场救火啊。”
一边转回院里,拎起一只水桶就向着火的场地跑去。
他跑到地方时,已经有人在那里救火了。
场地旁边没有水井,也没有水的水沟。
有人用铁锹向着火的麦秸垛上甩土,但灭火的效果不大。
赵东城跑回村里拎水,但是火势这么大,半天拎来一桶水根本就不顶用。
这时有人喊道:“这是赵启章家的麦秸垛,他家的人呢?咋不见他家的人来?”
村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排成队开始从村里往场地传水。
过了好大一会儿,赵东城才看到赵启章急匆匆地跑来,而这时候麦秸垛已经整个着了起来,火苗向上窜起足有数丈之高。
人们被热浪烤得几乎不能近前,整个场地亮如白昼。
赵启章来到后并没有动手去救火,而是冷着脸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他家的其他人也先后赶到了,都在忙着救火。
赵启章老婆看赵启章站着不动,就冲他喊道:“你咋不赶紧拎水,烧完了牲口吃啥?”
赵启章楞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不用救了,救了也没用,牲口不会再吃这麦秸了。”
救火的村民看他这样,也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后来有人干脆学他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好像是在欣赏什么迷人的风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还在不停地来回跑动着。
大火一直烧到天明,麦秸垛成了一大堆黑灰,黑灰的内部还在不断地向外冒着滚滚的浓烟。
天一亮,赵启章就赶到镇里去报案。
他跟派出所的人说,他怀疑是周顺昌放的火,理由就是几天之前他们两家打架了,而且周顺昌以前对他一直有意见。
派出所的人来村里调查,周顺昌当然不会承认火是他放的,说赵启章这是栽赃陷害。
周顺昌又跑到镇里去找人,说赵启章诬告他。
也不知道他找了谁,反正派出所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赵启章见派出所并没有把周顺昌怎么样,就到镇政府里找人活动,还跑到县里寻求支持。
但镇里要他拿出证据来,说没有证据,不要信口乱讲。
县里也只是要求镇里要妥善处理,其他也没多说什么。
赵启章这才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大势已去,因为这样的情况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到镇里一句话就能把周顺昌抓起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他又相信起自己原来的感觉来了,
很多迹象都表明他当初并不是敏感过度了,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虽然镇里按惯例答应补助他400块钱,但这并不能让他心情轻松起来,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脸面比钱重要得多。
村里渐渐开始有人议论了,说赵启章当着书记,跟人家一个普通老百姓打官司,却没有打赢,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赵启章只得装糊涂,对此听而不闻,
他甚至在村人面前绝口不再提麦秸垛被烧的事儿了。
虽然赵东城对赵启章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对赵启章家的麦秸垛被烧感到幸灾乐祸。
他觉得,一个心地不纯正的人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惩罚或报复一个人并没有必要用烧麦秸垛这种方式。
一方面一件事情的发生,需要一定的量的积累,另一方面必须耐心等待时机,时机成熟了,完全可以采取正当方式予以出击或者回击。
赵东城发现,赵启章真的变了,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信心十足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好像他时时刻刻都在心事重重。
赵东城不由得感叹,真是世事弄人,精明通达如赵启章,竟然也会遇到排解不开之事,也会有失去奋争的勇气,无奈躺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