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后,赵东城心里憋着一股子劲,想要干出点名堂来,但他很快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任你干什么,都是出力不挣钱的买卖。
就像一件破不拉叽的烂衣裳,你怎么缝补都感觉还是老样子,甚至越补越烂。
赵东城一时觉得有劲没地方使,不觉又陷入到灰心丧气的境地里去了。
他总是窝在家里,实在不想去任何地方。
这倒不是因为他半途辍学,自觉羞于见人,而是觉得某种希望再次从心底破灭,永远也寻不回来了,他几乎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兴趣。
他的父母都不是对子女太严厉的人,眼见儿子心灰意冷,日渐消瘦,他们也只能在背地里唉声叹气。
儿子退学的原因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赵东城只是说自己一时冲动,踢坏了人家的门,自己自愿回家的。
至于为啥踢人家的门,赵东城没有说,父母也就无从知晓。
好在赵东城喜欢看书,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书本,大的小的薄的厚的新的旧的线装的胶粘的,堆满了半个床。
也没人管他,他就一直躺在床上看。
父母担心他这样会把身体弄坏了,偶尔说他一句,赵东城总是说;“那你让我干啥哩?”
让人感觉到他似乎有一种深深的委屈。父母只好摇摇头,叹息一声,由他去了。
但赵东城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对亲人有着一种强烈的顾念之情。
没过几天,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做法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如果自己的某些思想和行为,结果应该受到惩罚,那么被惩罚的也应当是他自己,而不能是自己的父母。
但他现在的表现难道不是连累了父母吗?
他的不快乐造成了父母的不快乐,而父母是无辜的!
他们时刻都期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他们为此而奔忙,而努力,让他们无意中受到惩罚,是不人道的,甚至是野蛮和无耻的。
认识到了这一点,赵东城立刻就不安起来,他心里瞬间就充满了自责。
望着父母黝黑的皮肤,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赵东城愧疚得无地自容。
他决心振作起来,不能再让父母失望,至少在父母的面前,他应该表现得坚强一些。
在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对父母说:“明天,让我跟你们一起下地干活吧!”
父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母亲关心地说:“你自打学校回来,心里就不好受,这我跟你爹都知道,要是你不想出门口,在家里再蹲几天也没啥,地里的活计,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要紧。”
爹接着说:“出去活动活动咋不好,老是在家里呆着,再好的身体也会窝出病来。你不想考学了,我跟你娘也没说你,都想当国家人员,还会有人种地吗?你看咱村这么多种地的,不也都生活得好好的吗?”
本来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没有参加高考就回到了家里,是他对不起父母,他应该请求父母的原谅才对,而现在,父母却反过来在安慰他。
这使他认识到了父母的极度善良,这种善良,甚至使他们不知道怎样去责备别人,即使别人做了非常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他们也会认为,这并不是别人的错。
赵东城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感情,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吃罢晚饭,他稍稍看了一会儿书,就早早地睡下了。
天一亮,赵东城就起床了,父亲把他带到了北河那块河深地。
河深地本来不是可耕地,而是一座高高陡陡的坝子,坝子是由挖河的时候,挑运上来的泥土堆积而成,河的两岸各有一座。
由于附近村庄的村民,长年累月地从坝子上往家里拉土,现在两座坝子都已经不见了,那里几乎变成了,比周围的地块,高不了多少的平地。
村民们就把这些地犁耙平整,在上面种上了庄稼,形成了南北两条狭长奇特的河深地带。
南岸的河深地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砂礓,种其它庄稼长不起来,种红芋产量倒是高得出奇,所以村民们就年年在这里栽红芋。
眼下虽然天旱了点,但红芋叶子还是黄绿绿地盖满了地面。
北岸地里砂礓却不多,那里的庄稼种得就比较多样化,还有人立了窑烧砖。
由于土质符合要求,烧出的砖质量极好。
南岸的人看了眼红,但却毫无办法。
他们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一条河里挖出来的土,南岸有砂礓,而北岸就没有呢?但村民们讲究实际,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不过多地去想了,自家的地适合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地一边奇怪着,一边劳作着。
以前红芋秧子都是要翻弄的:拿一根棍子,一垅一垅地把红芋秧子缕缕顺顺地翻到一边,一边翻弄一边拔草。
后来有一个叫麻子的懒汉,他地里的红芋秧子从来不翻动。有人嘲笑他,他却说人家翻红芋秧子是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