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拐李的双桥就是建在这条河上,老村也因此小有名气。
说老村这地方是块风水宝地,似乎也不为过,有史为证:日本鬼子侵略中国那阵子,老村周围也来了不少鬼子兵,终日游游荡荡,专做坏事,不时就有这个人被枪毙了,那个人头被砍了,还有的人被割了耳朵,更多的人被拉去做了苦力。日本人疯也疯了,狂也狂了,但就是没能闯进老村,愣是没从老村的男女老少身上弄下来一根汗毛。
直到小日本完蛋,狼狈逃回日本国,老村的人还是安然无恙,你说这奇不奇怪!
县城闭塞,老村只能更闭塞了。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这里有一大半的人不知道城市为何物,汽车、火车、轮船、飞机不能说没见过,但那是在电影上。
时光流泻到眼前这光景,老村的人们忽然得了个大惊喜,气势恢宏的京九大铁路,呼哧哧从村子的正中间横穿而过。
老村行政村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自然村,三千多口人,现在被一分为二,东西两边的人来往全靠一个不大不小的涵洞。
修铁路的时候,村民们虽说心里激动,但也没考虑过多,等到铁路修好才发现,东西两边的人走动得就不那么勤了。
更有那父母在东边,儿子在西边的人家,儿子到父母那里,或是父母到儿子家里,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客气起来,大有走亲戚的感觉。
半年不到,东西两边的村民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派别心理,俨然原始社会的两个部落。若是东边的人打了西边的人,西边的人必然要整体出动去讨伐,心齐得像是亲兄弟。
一条大铁路,竟然把老村的人情世故都改变了。
没修铁路之前,老村的村民们还算安静,弯着腰在那黄土地上苦争苦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汗珠子摔成八掰五,还是解不了恓惶。
偶尔有人去东南沿海转转,回来也没见就发了财的,腰里多那么个百元,老村人虽穷,但还真没看在眼里。
勘测铁路线的直升飞机在村子的上空扑愣愣一盘旋,老村的人们就来了精神,一个个踌躇满志,奔走相告,似乎发财瞬间变得如探囊取物,指日可待。
在外地打工的人得到消息,急着要回家,工资宁愿不要了。
有那在他乡漂泊几十年,在当地娶妻生子安家落户的,也一边一封接一封地往父母兄弟家里写信打探详情,一边四处托人拉关系开后门办手续急着要调回老家。
一直脑袋急小都没能发达的村民们整日激动得四处乱走,时常就有人仰了脸望天,好像发财的秘诀在天上写着。
还有人口袋里揣着酒瓶子,走几步喝一口,摇摇摆摆犹如仙人附体,幻想着不定什么时候,有人从后面一拍他的肩膀就把他招了工去,给花不完的钱。
一日捱过一日,一月捱过一月,一年捱过一年,转眼三年过去了,铁路建成通车。
老村的人清晨起来,一掀被角,天怎么还是这么个天!
火车在那里跑着,高兴了还叫唤一声,老村人忽然发觉这竟然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靠铁路发财的美梦顿时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炸起的飞沫还蛰得老村人眼疼,老村人心里就有点发急,觉得是不能再等了。
老村人遂收了那份浮躁,忙碌踏实如三年前。
修铁路并不是没有给老村人带来一点好处,因为征地,上边曾拨给村里十二部用手扶着的能拖能拉的机器,简称手扶拖拉机,起先,村民们怕摆弄不好,不要,都说不如直接给钱。
上边就派人下来反复讲这机器的好处,并开到地里实地操作给村民们看。
大家伙瞅得清楚,这铁家伙看起来七棱八叉的不顺眼,但不用喂食却比吃料的牛还有力气!
当下哗然,就差抢了!
后经各方面研究决定,凡是被征了地的,每三家分给一部。
这样,方圆几十里最穷的老村却最早实现了机械化。
不过,贫穷仍像影子一样撵着村人们,他们劳累终日却不见有多大的成果,他们困惑而又无奈。
一些聪明人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却弄不清楚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能人出了一茬又一茬,老村人该穷还是穷。
就说这村支书赵启章吧,你不能说这个人没本事,村部里的大小干部被他调教得个个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要说办啥事或者不办啥事,村民们也只有赞成的份。
村里有意见的人不能说没有,周顺昌就时常跟他赵启章对着干,但村人们质疑他反对赵启章的动机,认为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罢了。
这时候赵东城还在县城中学上学,每次回村,他都给乡亲们讲县城里的新鲜事,又说人应该胸怀大志,不能只顾眼前,只讲自己。
他的话确实令村人们时常耳目一新,盼望着这赵东城以后能给他们带来希望。
但村人们哪能想到,赵东城在县城中学已经身陷囹圄,弄到学都上不成的地步了。
眼下,他已抛掉课本,走在回家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