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就断定这是他幼时所说的话?万一是他在勾栏瓦肆里大放厥词,被人听去了呢?”
顾偃开:“臣这个不孝子开蒙晚,十三岁上才开始正经读书,自那后,他便知晓了官家治国之难、也明白了官家科举取士的良苦用心,他早在科考前就与臣说过,悔恨幼时不懂事替杨无端说了那些话……官家,他为了这次科考,每日寅时起、亥时息,笔都不知写烂多少根。为了安心读书,从侯府搬出,住进一个破落院子,每日对着《陋室铭》自勉。他做到如此地步,怎可能还说得出当年的那些话?臣以项上人头保证,他替杨无端辩解的话,确实都是八岁时在家说的,从来没有在外吐露过半个字!顾廷烨是真的知道错了!求官家开恩,饶了他幼时的童言童语吧!”
皇帝看他嘴唇发紫,叹口气,挥手让身边的太监总管去扶他:“行了,你我这把年纪,都在操心儿女事,你既来找朕悔过,朕也索性跟你说个明白。”
顾偃开依着太监的阻拦不再磕头,却也不敢站起,只跪着听训。
“朕之所以能知道你家二郎这些狂言,都是拜你家大郎所赐。春闱前他进宫谢恩,叙话间不经意提起二郎的那些豪言壮语,看朕动怒他才如梦方醒,一个劲地替弟弟求情。你既知道这些是你二郎在八岁时所说,难道你家大郎就不知?他既知道,为何不当场与朕说明?朕信了他的话,摘了二郎的榜,你又巴巴跑来跟我悔过,你们父子三人倒底是唱的哪出?”
顾偃开听到了自己最怕的答案,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皇帝:“这两日朕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你家这个大郎,虽体弱,可胆子实是在大啊!和他弟弟斗法,靠你这个老子摆不平,便把主意打到朕头上!亏得朕念他是皇后远亲,身子又弱,好心好意送他那么多药,他倒好,不仅不知恩,反倒还算计起我们夫妇二人。说什么进宫谢恩,装得那般诚惶诚恐,分明就是跑到宫里煽风点火,拿他弟弟八岁的事到朕眼前说嘴,触朕逆鳞,激朕动怒,把朕摆弄成刀,好帮他铲除碍眼的弟弟!顾偃开啊顾偃开,你可不是教子无方,你这是教出了个了不得的儿子!”
顾偃开吓得一个劲地大喊:“臣有罪!臣有罪!”
“只是,朕想不明白,你家大郎是为的什么?若说争爵,他是你家嫡长子,爵位本就是他的,用不着这般生死相搏。若说争宠,那在你们自己家里闹几回也就罢了,何故要做到如此地步?”
顾偃开抖如筛糠:“臣……臣德行有亏,老天早早带走了两个孩子的生母,臣恬为人父,没能解开两个儿子间的纷争,致使兄弟阋墙、闹到官家面前……臣有罪!臣有罪!!!”
皇帝听他言辞含糊、避重就轻,冷笑道:“两个儿子,一个心机深沉、无情无义,一个莽撞冲动、口无遮拦。爱卿啊,你一个顾家怎么养出了两种儿子?”
这话原是顾偃开说盛家的,如今却皇帝被用到了自己身上,顾偃开如遭雷击,知道皇帝这是已经把事情都查了个七七八八,再不敢隐瞒,痛心疾首道:“是臣德行有亏!当年,臣为了……避祸,与原配和离,另娶扬州白氏为妻,致使原配伤心病死……原配所出长子便把丧母之恨尽数倾倒在白氏及其所出的次子身上。臣眼盲心瞎,未能及时发现端倪,致使两个儿子误会越来越深,等到终于发现时,臣又讳疾忌医,不肯面对……最终……最终……”
“最终纵得你的长子胆大包天,敢来借朕的手去毁掉自己的亲弟弟!”皇帝帮他说完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