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不知,为何别人称他小相公是不好的,也不知道思归楼为何不能说。
拾京观察着上船的人,渐渐知道了上船后,是要到船里头去占张床铺。
船舱漆黑,潮湿的霉味和人们的汗臭味脚臭味混杂在一起。
拾京退后几步,又见不少人躺在舱外的船板上,身边放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这些船客就这么露着肚皮光着膀子闭上眼睡了。
拾京站在甲板中央,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瞥见一团小小的白色东西飞过来,他伸手接了,发现是米团。
“小相公看这儿。”
拾京听到这个称呼,想起郎中的话,不高兴地抬眼看去,竟然是前些天遇到的那个背着长长的碎花蓝布包的女乞丐。
“不要愣着,要么进舱里抢张床铺,要么就过来找块儿地躺下占住,你再愣一会儿,等人满了,你就站着去昭阳吧!”
拾京听不明白为什么要躺下来,也不明白什么叫占,但既然他什么都不懂,那就跟着懂的来。
拾京走过去,把米团还给那个女乞丐,自己坐在了旁边的甲板上。
女乞丐无奈笑道:“你把米团子还回来做什么,不能吃了。”她看也没看,手一抬,把米团扔进了河水中。
“挺好,挺聪明。没去挤舱里头的床铺子。等船开起来,晕船呕吐的方便的,能把人熏死。”女
乞丐把长条形碎花蓝包放在身前的地上,隔出好大一块空地,自己悠悠坐在里面。
这会儿人上来的多了,有人嚷嚷:“喂,那边那个琴娘,你挪挪琴,腾个地!”
女乞闭上一只眼,慢声道:“对不住,我琴就这么长,挪不了,您上边儿去吧!”
琴娘不是个善茬,拾京也能琢磨出几分,谨慎地不和她搭话。
但嘴长人身上,他管不了琴娘开口。
琴娘问:“到京城去追负心人?”
拾京冷冷道:“何为负心人?”
琴娘原本想,这小子傻的连话都听不明白也敢一个人朝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真是勇气可嘉,然睁开一只眼瞧见拾京的表情,忽然又觉,这小子不是不懂,而像是怀着几分怨气反问她。
琴娘笑道:“负心人什么样,你最清楚。”
拾京淡淡看她一眼,道:“误会没说清,错在于我,并非她负心,她只是生气。”
琴娘一呆,大笑三声:“我竟也会看走眼!”
琴娘平静下来,说道:“慧藏心中,你倒是狡猾。原以为你是块木头,没想到竟是块藏玉的顽石。”
拾京听不明白,索性继续出神琢磨着一千零一种南柳不辞而别的可能。
他这些天,除了吃与睡,就是琢磨这事,渐渐琢磨出想不通的地方。
再怎么说也是相处了近一月的人,他细细回想,认为南柳不像旁人说的,是抛弃自己不要,一个人逃回京城的人。
拾京有怨,也有突然失去引路人的惶惶不安,但最多的是疑惑。
因而,他坐上到京城的船,一来是上京寻亲,二来,就是到京城找到南柳,解开迷惑,要个答案。
船上横七竖八躺着形形□□的船客,脸上裹脂粉的眼神飘忽一直往人行李上瞟的,还有背刀的,拿火铳的光膀子大汉。
船摇摇晃晃离港,开出去没多久,拾京就不行了。
他头昏的要命,坐都坐不稳,随着船晃着。
琴娘伸手拉他,却被他迅速躲了过去。
琴娘好笑道:“美人儿,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我要是有儿子,儿子比你还大,我能占你便宜吗?”
话虽这么说,却依然是轻飘飘的玩笑语气。
拾京又离她远了些,站起来扶着船舷,脸色发白地凝视着荡悠悠的河水,似是要吐。
他旁边的船客立刻挪了身子,躺了个大字型姿势,占了他的地儿。
拾京顾不上护自己被侵占的地方,他紧锁着眉,身体里翻江倒海,被船晃地发昏。
睁开眼,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闭上眼,一片漆黑中愈加凸显那种令人恶心的晃动。
琴娘道:“美人儿你来,你过来我有法子治晕船。”
拾京不动。
琴娘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个刺猬似的!老娘心情好要帮你,你少给我拿架子,过来!”
她站起来,拽着拾京走过来,又对那个占位的人说:“要不要我再借你两只手,你把皇上的龙椅也占了啊?!”
那人闭眼假寐,满脸羞红,装作翻身的样子把刚刚占的位置让了出来。
“坐下!”琴娘嗔怒道,“你是怕我调戏你还是占你便宜?!”
拾京晕的不行,忍着恶心说:“你别碰我……”
“我碰你哪儿了?!”琴娘没好气道,“好不容易发慈悲帮个人,你看你什么反应,倒显得我是图你色似的。你仔细看看老娘,是缺人的样子吗?!”
好不容易在一群灰老鼠里瞧见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白兔,想着世事艰难,遇上是缘,能帮就帮一把,没想到这白兔有脾气还浑身披刺。
拾京不情愿道:“不要叫我……美人。”
“……”琴娘无话。
这确实是她嘴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