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还记得被打晕之后再次醒来时的那个感觉，耳朵里不断地传来人们的低语声，但是我没有办法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推车从不太平整的地板上被推过时发出的金属间、玻璃瓶罐间碰撞的声音也能隐约听见。跟随着听力恢复的是嗅觉，突然袭来的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有些作呕。

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白绿相间的墙壁、与我的手背用输液管相连着的倒置的药瓶、以及老僵那标志性的口罩加鸭舌帽。

“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我没有回复老僵的提问，意识的逐渐清醒，让后脑勺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口腔和喉咙也异常地干燥，我第一次这么渴望喝水。同时，我觉得身体有些酸痛，想坐起身来舒缓一下，却发现身体使不上劲儿。

“想坐起来？”

我轻微地点点头，老僵走到病床前，摇动摇杆，床头开始慢慢地向上抬起，与床尾形成一个令人舒适地夹角。

“喝点水吧，药等会再吃。”

老僵把一个盛满水的水杯递到我的面前，用手臂微微抬着我的后脖颈，喂我喝下了这满满一杯水。我开始仔细打量着这间病房，病房不大，只有一个床位，靠窗的那边还摆放着一个有一定年岁的黄色衣柜。窗外相对柔和的阳光，以及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告诉我，现在是上午。

突然，苏媛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在我眼前浮现，我有些分不清楚火锅店的那幅惨状是一个噩梦，还是真实存在，我费劲又焦急地挺起头来望向老僵。

“苏媛……”

说出这两个字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我发出来的声音。老僵听到我的说话，先是低下头，又抬起看着我。我多么希望老僵此时说一句“苏媛待会就来”或者“我现在叫她过来”之类的话，但是老僵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不顾后脑勺的疼痛，猛地瘫倒在病床上。“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反复地询问着，一是询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天答应苏媛独处，二是询问着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地折磨我。老僵也没有说些安慰我的话，他站起身来，将头扭到一边，吸了吸鼻子又深叹一口气。

“那什么，你缓一缓，我去告诉门外那个警察你醒了，他有事要问你。”

就像现在我身处于审讯室里一样，那天那个病房里的时间也流逝得很慢，慢到我能够去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挖掘所有的过往的细节。那天，从和苏媛第一次见面开始的所有有关于苏媛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逐帧回放。我能够看到不同光线下苏媛的笑脸，看到她奔跑的身影，甚至我能闻到苏媛头发特有的香味，手上还会出现苏媛每一寸皮肤的不同触感……

那天从病房外随着老僵一起进来的正是陈城，他很是高大，比一米七五的老僵足足高了一个头，这样的个头在湖南还是比较少见的。可能是由于身材所致，陈城身上的那件白色短袖显得有些紧，尤其是袖口，被肌肉撑得没有一点空隙。他留着二八分的油头，一看就是精心搭理过的，黑色的牛仔裤将他腿长的特点完全展现出来，走进病房时，皮鞋在地板上踏得哒哒响。

陈城快步走到我的病床旁，拉来一把椅子张开腿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两根食指叠在一起指着我说。

“我能抽烟吗？”

我被问得楞住了，我没有想到被警察的第一次问话居然是这个内容。我诧异地看看老僵，又看向陈城那双深邃的眼睛轻微点了点头。

陈城似乎很是满意，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小笔记本。我清了清嗓子说。

“芙蓉王？”

“嗯！你来一个？”

陈城把烟盒递向我，我摇了摇头。

“对！病人不适合抽烟。”

陈城一边说着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着，我心想“不适合抽烟就适合吸二手烟？”但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嘶~”

陈城深吸一口后朝背后讲烟吐了出去，随即转回头拿起笔打开笔记本朝我说道。

“陈……陈学友，对陈学友。昨天晚上1点35分，我和同事开车经过沿江路发现你晕倒在马路旁，给你送到了医院，今早这个戴口罩的来警局说有人失踪，带过来确认了你就是他所说的失踪对象。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马路旁边？”

听完我看了眼老僵，老僵朝我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我是去沿江路的火锅店……”

“寒江老火锅？”

陈城打断我说。

“对，寒江老火锅。我去那家火锅店找我女朋友。”

“苏媛?”

“是。那天下午我和苏媛约好晚上过了12点去火锅店找她，她家就住火锅店楼上。到了之后，我就发现苏媛死在了火锅店里，然后门外有人撞了一下卷闸门，我就追了出去，没看到人，刚想去报警，发现我的电动车不见了，就想着跑着去警局，没两步就被人打晕了。”

陈城飞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写完后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我说。

“你是几点到的火锅店？”

“我不清楚，我十一点四五十从家里骑车出发，到那儿大概用十来二十分钟吧。”